设坛祭天后,西营军离开焦城南下。
浩浩荡荡行军两月,在途中遇到全州支援京城的兵马,经过一番交涉,两军汇合、同行进入全州境内。
全州偏南,气候潮湿,民间木偶戏颇具盛名,而这木偶戏正是发源于首府黎城。
一曲唱罢,萧鸾玉顺势鼓掌,再示意那唱戏的戏伶下台来她身旁。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是女子,却能唱出少年郎的腔调,分外好听。”萧鸾玉笑了笑,一脸纯然,“能否在我身边,多唱几句?”
“殿下想听哪一段?”
“月桃编的《渔船影》。”
戏伶欣然应允,提起木偶的细线,就在她身边唱了起来,“草网落呀落碧海,横帆迎那个迎长天……”
萧鸾玉噙着笑,沉浸在清朗活泼的少年声中。
气沉胸口,喉颊后缩……或许还得压低舌根,才会发出比较宽厚的声音。
正当她专注琢磨戏曲的变声技巧,另一位活生生的少年郎已经坐到她身旁,好奇地打量戏伶。
待到这段戏唱完、戏伶退下,苏鸣渊方才挑起话题,“我才刚来,殿下就让她走了,我听什么?”
萧鸾玉斜睨他一眼,“她走了,不还有你在这,拿上你的弓箭、长枪,给我表演几招如何?”
“不是我吹,殿下给千金万两都请不动我。”
“既然花钱请不动,若是我亲自提线呢?”
他愣了下,“你当我是木偶?”
她转头一笑,伸手揪起他袖子上的线头,“你看你,有线、人样、呆呆的,这不就是木偶吗?”
“这是因为行军匆忙,不得已穿上的便宜货。”苏鸣渊气闷地扯断线头,塞在她手上,“殿下竟然嘲笑我呆愣,若不是看在你是太子的份上,我定要以下犯上一回。”
“你犯的还少吗?”萧鸾玉哼了哼,甩袖起身。
“你去哪?”
“主营帐。”
“等下……”苏鸣渊急忙拉住她,小麦色的脸颊染上两分薄红,“殿下怎知主营帐有人?”
萧鸾玉歪着头,缓缓抽出自己的衣袖,“苏小将军,你欲盖弥彰的样子实在是呆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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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营帐中,苏亭山难得亲自斟茶,端到客桌上。
“久闻文大人德才兼备、卓尔不群,今日入营相谈,实乃苏某的荣幸。”
“苏将军过誉了。”
客座上的中年男子穿着高冠士服,面如冷玉、身若青松,姿态端正地接过这杯茶。
“请问,太子殿下何在?”
“太子他……正在观看木偶戏。”苏亭山假装没看到文耀脸上的几丝错愕,继续说,“殿下毕竟年少喜玩,又听闻黎城有木偶戏之乡的美称,自然是万分好奇的。”
“可是……”文耀捧着茶杯,斟酌了片刻,“当下国势堪忧,殿下既是储君,又立下誓言,身处军营这等威严肃穆之地,怎能耽于玩乐?”
“文大人言之有理。”苏亭山赞同地附和了一句,抬手招来苏鸣渊,朝他使了个眼色,“快快把殿下请来帐中议事。”
苏鸣渊看懂了他的暗示,但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家老爹为何要阻止萧鸾玉和文大人见面?不是说好了尊萧翎玉为太子、苏家行辅佐之事吗?
苏亭山可不管他在纠结什么,转头继续和文耀商讨。
“如今局势混乱,前有英亲王兵变篡位,后有彭广奉之流叛变为王,我胤朝当真是国运坎坷。”
“彭广奉之辈不足为惧,只是英亲王占据京城,既有京畿百姓朝贡服役,又有国库粮仓作为后备,想要扶持正统、清理叛贼,必须长远计议。”
“文大人所说的亦是苏某的肺腑之言。”苏亭山举杯示意,“请用茶。”
两人相对而饮,就最近发生的种种变故畅谈许久,仍未等到萧鸾玉的出现。
眼看三杯茶见了底,文耀的脸色逐渐难看,苏亭山也暗暗恼怒起来。
他确实想让苏鸣渊拖着萧鸾玉一会,让她在文耀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可不是让她直接把文耀晾在这。
西营军辗转至此,好歹也是全州的檐下客,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兴许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迷了木偶戏,待我再派人前去提个醒……”
“不必了。”文耀神情冷淡,将茶杯置于桌上,“常言道,‘三茶不见客、必有驱人意’,看来太子殿下不愿见我,本官何必把热脸贴上来。”
若换作是平时,别说是三盏茶都不见客,哪怕是晾他一整天,也没几个人敢公开指责太子的错。
文耀这番摆脸色,一是仗着自己收留西营军的地主之态,二是恼恨萧鸾玉耽于戏曲、不思国事。
可他哪里知道,萧鸾玉根本没有收到太守来访的消息。
若不是苏鸣渊欲盖弥彰、露了马脚,她也不会及时赶到营帐外,静静听着帐中两人的对话。
身侧的苏鸣渊欲言又止,被她一个眼神瞪了过去。
“文大人莫恼,殿下养在深宫,对外界的事物有些好奇罢了……”
“殿下乐不思蜀,难道你这个护国将军、辅政之臣不清楚吗?”
这已经是文耀第二次打断自己的话了,即使苏亭山心中郁闷,也无可奈何。
谁让他确实贪图全州这块肥肉,初来乍到只能暂时低头。
“两月前,太子登山祭天、立誓兴国,全州多少百姓翘首以盼、多少才子名士请书递呈太守府,恳请文某护送太子入全州避难。”
文耀越说越激动,字字激昂、掷地有声,“如若立誓兴国不过是拉拢人心的表面功夫、如若太子殿下只是你苏家的嘤嘤傀儡,岂不是负了我全州百姓的满怀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