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我就能变成你手上的血,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虔诚如祷告,仿佛恳请的不是令人生畏的死亡,而是某种癫狂的极乐。
姬夜蹲下来,一只手扼住陆冽的喉咙,一如他曾无数次扼住过她。他迷醉地看着她泉涌般的眼泪,心甘情愿地在那灼灼的恨意中焚烧。他做过太多错事,造成过太多伤害,早就该被地狱的火焰吞噬了。但他实在幸运——他就要死在他最爱的人手里了!就像是本不应该出生的他因为降生而杀死了妈妈,现在妈妈终于可以复仇,终于可以拿走他这条糟糕至极的烂命了!
“冽!”眼前发白的陆凛狼狈地跌落下轮椅,爬行着想要阻止她,却被一身白衣的光踩住肩膀不能动弹。失去体面的陆凛冲着那张姣好的面孔发狠地咒骂起来。女巫!荡妇!妓女!婊子!是你引诱了他!毁灭了他!见这毫不起作用,陆凛又哭喊着求起情来,天使!女神!圣母!玛丽亚!请你理解他!包容他!原谅他!
心意已决,又岂会被虚弱的言语所撼动。
冰凉的手术刀擦过脖颈。陆冽紧贴着她脸颊上细腻的皮肤,嘴唇哆嗦地在她耳边不断呢喃着。
“妈妈,我爱你……”
嗤!
想象中的痛楚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手腕和脚踝上的解放。陆冽茫然地看着扎带断裂的碎片,抬眼却被她的冷漠刺得呼吸一滞。她松开了他的束缚,就像割断了他们之间一直连接纠缠着的脐带。她都做了什么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冽悲伤地倒回地面掩面哭泣,仿佛他的灵魂也在这一瞬间被肢解成碎屑。让他孤独的活着比千刀万剐他还要残酷上百倍。失而复得的陆凛挣扎着爬过来抱住他,在他身上落下一个个失而复得的亲吻——是啊,他凭什么值得被拯救,他从来都是陆家的一块烂肉,他的宿命就是拽着这个华丽的牢笼一起永恒地腐烂。
姬夜站起身,像丢下秽物一样掷远了手术刀,重新回到了神父身边。刚才激愤的情绪让她混身抖得厉害,她把头埋进神父的胸膛,再也不想看地上的男人第二眼。
他们总是有太多欲望需要她来满足了,肮脏的,情色的,暴力的,理性的!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从今天开始,他要怎么活,他要怎么去死,全都不要和她再有关系了!
“永别了,陆家人。”伊恩安抚地吻了吻她的头发。“但请你们务必牢记,今日的让步是出于主的仁慈,而非软弱的妥协。”
被老爷子焦急传唤的宁潇脑袋发疼地看着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兄弟。陆凛拼命地压着陆冽,要阻止他进一步自毁,拿不到武器的陆冽则是一边发出乌鸦一样的刺耳尖啸,一边狠狠地用头砸向地面。陆峰拄着拐杖在旁边喝令着管家塞斯,让他拿绳子重新将陆冽整个捆起来。左媞安对这一切毫不关心,只是怔忡地看着远去的神父一行人。宁潇与姬夜擦肩而过的瞬间,被她脸上泰然自若的神情惊得一愣。房间里的闹剧终于和她不再有关系,她就像一只逃出迷宫的兔子,总算回到了广阔的原野上。
公主不再空心,玩偶不再受限于八音盒。她要重新打开双腿,这次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是为了在旷野上尽情狂奔。
“小姬……我知道你也许永远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左媞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朝着空中伸出手想要再次拥抱她,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放下了。她苦涩地弯弯嘴角,朝着那抹美丽的背影轻声补充道: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如果你还愿意回来的话。”
轻浮的约定在空中飘散。姬夜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直视着左媞安,眼神中是对方从未见过的漠然。良久后,姬夜面不改色地脱下了那条白蕾丝吊带裙子,将这团沾满她血污的衣料攒在手心,愤然地砸向了左媞安的脸。
除了她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她什么也不想带走。
晨光中,直升机桨叶重新转动,发出了崭新命运的嗡嗡声。姬夜裹了裹身上光递给她的白西装外套,靠着窗边沉默地注视着脚下的城市逐渐远去。在这片金色的灿烂中,g市迎来了它新的一天,可是鸟儿已经乘着云离去,繁华的牢笼从此空空如也。
“jeanne,你还好吗?”
伊恩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悬在空中的手指却被她轻轻地握住了。直升机轻微的侧身,日光洒进狭窄的机舱,她浅浅的笑容回赠着爱意,却又神圣得疏远。明明不再能说话,那双璀璨的眼睛却含着千言万语。后知后觉的兰伯特这才明白,这只白羽泛光的飞鸟既不属于那些人渣,也不会再属于神父。伤痕累累的她也许会在他们身边短暂地歇脚,但总有一天她会抖开翅膀,飞向属于她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