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么冷血?以为随随便便下来贴张破纸就有用了吗?人要是出了事,他们就是帮凶!是杀人犯!”
这个人越说越激动,虚弱从他身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亢奋,好像身体里有一股燥热的能量,想要以破坏的方式发泄出来一样。
他旁边的几个人本来准备劝他“再想别的办法,我们总能把人送到医院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你嚷嚷着抱怨有个屁用!”
“就嘴上逼逼两句呗!谁不会啊!”
“就你会说?他刚刚下车的时候你怎么不拦?”
火药味渐渐升起,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眼底渐渐攀上了红血丝,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地上被贴了符纸的人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看见身边站着几个人,每一个人都有一双如同恶鬼一样的血色眼睛,脸上的表情扭曲到可怖。
他蹬了蹬腿,干脆利落地再次晕了过去。
这次不是虚的,是吓的。
“轰!”
金属的牌子落到草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柳嘉和宋图在艰苦卓绝的奋斗后,终于成功生死对撞,暂时关停了杀阵。杀阵关停的那一刻,他们俩直接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喘气喘得仿佛刚刚跑了十个一千米来回。
宋图一边大口大口呼吸,一边道:“前辈……幸、幸不辱命。”
果然生死危机就是锻炼人,他和柳嘉两个人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背后有大佬压阵,可以放手去干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虞荼:“……”
别对他有信心了,真的。
他绕过地上死去的狌狌,往大门的方向走,柳嘉和宋图挣扎着爬了起来,跟在了他身后。
虞荼仰头看了看天,天空中那些由生命力构筑而成的网似乎更加密集了,密密麻麻涌入到他们所在的这块地,仿佛一个倒流的巨大喷泉,喷泉遮盖了天空中的一切,唯有白色的生命力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汹涌。
盯得久了,让人似乎不再认得颜色。
虞荼眯了眯眼睛。
同样光亮的白色里,似乎有一处格外薄弱些,他盯着那一方看了有一会儿,才估算出那一处应该是槐林镇的方向。
槐林镇里旧楼中恶毒的符文……和这处阵法有关吗?
柳嘉和宋图已经缓过了气,见不夜侯前辈一直盯着天空,他们俩也不由得跟着抬头,然后———
双双发出一声惨叫。
他们只看到眼前有无数条白色的线,密密麻麻遮在头顶,还没来得及细瞧,就觉得眼睛痛到快要炸开。
“别看天空。”
有温和能量拂过他们的双眼,缓解了这种剧烈的痛楚,刚刚那一眼,他们两人生理性的眼泪都疼出来了。
“嘶———前辈……那是什么啊?”柳嘉一边痛得倒吸凉气,一边龇牙咧嘴地问,“天上好多白色的线……”
“那是被抽取到阵法中的生命力。”
双眼的疼痛严重影响了视觉,或许也影响了听觉,柳嘉只觉得前辈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好像朦朦胧胧地隔了层雾。
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里太危险了,你们先下山吧。”不夜侯前辈的声音似乎失真得越来越严重,“转过身,就不要再回来了。”
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不听从实力更高的人的安排,除了送死就是添乱,他们作为崇明市驻守小队的成员,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即使心里的担忧满到快要溢出来,他们也严格执行了前辈的要求,立刻退避到山下。
在他们离开后,虞荼才收回视线,他仰头看头顶那铺天盖地白色线条中杂夹的一些细微黑线与灰线,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黑线代表着死亡,灰线代表着濒死,他在藏生所在的仁心医院的上方,也曾见过这样的颜色。
这个他所不了解的阵法,已经开始带来死亡了。
虞荼微微闭上眼睛,无形的能量从他身上溢出,丝丝缕缕仿佛是草木萌生的新芽,这些看似柔弱的新芽缓缓上升,从白色的洪流里精准勾出那些灰色的细丝,然后……反方向拔河。
仿若百川入海的洪流里,有不起眼的细丝逆流而上,弱小的能量坚定地托举着被掠夺的生机,沿着它来时的轨道,将它送回主人的身体里。
虞荼知道他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覆盖面积这样广大的阵法,这样霸道蛮横地夺取控制范围内一切存在的生机,必然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
他初入里世界,所了解的不过沧海一粟,他的行为只是蜉蝣撼树。
纵观大局的人或许不会在意细微的生死,就像一条河流里总会避免不了有鱼死去,但每一条鱼都独一无二,无可代替。
他的力量微弱,但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
能量在不断被抽取,虞荼第一次以不夜侯的身份感觉到了累。
他做不了明哲保身的聪明人,那就做一个问心无愧的笨蛋好了。
黑色的细丝不再出现,灰色的细线数量减少,白色的反向喷泉依然无比壮观。
虞荼忽然听到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