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种下的因,苦果也只能往肚里咽,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更怨不得别人,身旁梅花俏丽多姿,枝梢弥漫着幽香,孔无霜却视而不见,脸上神色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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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行可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他已带着常护卫和元宝爬到了山顶。
诗圣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他看出去,方圆几十里,却独有他脚下这一座矮山,想要体验杜甫居高临下,傲视群山的豪情,他只能寻个功夫回通州府,找一座最高的山爬去顶上才有机会了。
不过风景独好,与下面看出去一片一片的梅林不同,高站山顶上,可以将整个梅山的梅林尽收眼底,其间白、粉、红交织,白的像云,红的像霞,粉的像雾,蓬勃生长于山野之间。
而在被白、红、粉渲染的犹如幻境一般的梅林之中,还零散长着几小片绿色的梅林,与娇艳的其他眼色的梅花相比,绿梅显得独树一帜,娇俏却独有一抹清新。
没想到在大炎朝也能见到绿梅,难怪静心寺梅林能这般受人欢迎,光是这几乎少有人见的绿梅,便能吸引众多游客过来一观了。
绿梅几乎都被圈在院子中,旁人想进去赏看怕是不能,也不知那些院子里现在呆着的是什么达官显贵?谢景行只是一叹,便移开了视线。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文人骚客喜爱登高望远,属实令人心胸开阔,谢景行带着元宝两人在山顶待了许久,也不用做些什么,只是遥看远近处的风景,甚至闲看头顶飘渺的云彩飞过,也独有一番乐趣。
直到一阵微风吹过,吹地谢景行脸皮发紧,发现元宝打了个哆嗦,谢景行才带着两人往山下而去,只是没从上来的小径原路返回,而是随意挑了一条道,反正只要从上往下,总能走出静心寺的。
而就在谢景行行进路上,有一处长满绿梅的小院,在一棵棵绿梅树丛下还有着一洼池塘,池塘边上有着一座闲适悠然的敞轩,里头正端坐着两人,一左一右位于桌面两端,闲看风景,品茶论交。
两人之间气氛看着平和融洽,你来我往,言笑晏晏。
位于左侧的赫然就是谢景行许久未见的英护侯安淮闻,他将手中紫砂茶盏放于桌面,拎起一旁的供春壶,微微倾斜,澄亮的茶汤便流向了茶盏中,微微水波荡开,声音混杂在水池中鱼儿畅游而过的水响声中,微不可闻。
他侧首望向水洼,笑道:“这处院子倒是个好地方,滴水成冰的寒冬,这水洼中的鱼儿倒还显自在。”
坐在他对侧的是一名中年汉子,续着短须,脸颊微圆,唇角挂着一抹让人见之便觉亲切的浅笑,“安侯爷有所不知,梅山下方有一处热泉,泉深不见底却有泉水源源不断向上溢出,净心寺便将这热泉引到了寺中一些院子中,等到冬日,流出的热泉温度虽降了不少,可让这些鱼儿活动却是恰好的。”
安淮闻看对方将茶盏放下,探出手去,也为他手边茶盏掺满了,“看来钱大人来此处的次数不少,才能得知这些秘闻。”放下手中茶壶,安淮闻继续道:“不过听说钱大人素来喜爱梅花,每年梅园开园,钱大人想必是不会错过的。”
“多谢侯爷。”钱易之先是为安淮闻先前添茶之举道过谢,才又抬头望向场敞轩外的绿梅,“自来京城后,确实每年不落,可却是头一次在开园第一日就得见梅林中绿梅开得正盛之时,还得感谢此番安侯爷邀请,不然又得如往年一般,等再过几日才能轮得到我进来。”
安淮闻有些惊讶,“连钱大人都不能在梅园开园头一日进这院中吗?”
钱易之失笑,“想来安侯爷和长公主殿下过往从未来过净心寺梅园。”
“自然来过。”安淮闻却摇头,“梅林梅景可是京城冬日赏景的最佳来处,我与公主曾来过数次,只是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在太后显露野心之后,为保住泰安帝皇位,他们夙夜匪懈,后来屿哥儿又因故离开京城,他们更是生不出闲心再来此处,算算已有近十几年没来过梅林了。
“近年来已是不同了,往年就是平民百姓,想来也是不难的,可近些年来,静心寺声名愈盛,梅林自然也享誉京城和周边地方。”钱易之面上笑容未消,眼中笑意却浅淡了些,“人来得太多,为了不惹出乱子,也不使这梅林被太多人掰折,只能设了门槛,渐渐的便也成了定俗了。”
安淮闻明白他没有直说之言,几年前,晟王为太后修建了佛堂,百姓们见到一国太后和王爷对神佛这般崇尚,民间寺院自然大行其道,也不怪乎净心寺香火如此之盛。
两人间一时无言,片刻后,安淮闻才作恍然大悟状,“看我,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他从身旁拿出一幅卷轴,将之推到了对面,“钱大人看看。”
钱易之也不问面前这是什么,更不推辞,将卷轴拿在手里缓缓展开,随着卷轴彻底展开,一副笔墨惊艳,色彩和谐的山水画便展现在他眼前。
钱易之惊地眼睛都瞪大了些,“这是明遥子的山水画?”
安淮闻点点头,“钱大人眼光毒,一眼便看出来了,却是明大家亲笔所画的山水画。”
钱易之一眼都舍不得移开,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面前的画上,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钱大人若是喜爱可带回家去细细欣赏,这画本就是公主特意为钱大人寻来的。”安淮闻温言道。
没想到听得此言后,钱易之的手却缓缓落了下去,虽然不舍,可还是将画卷了起来,然后缓缓推回到了安淮闻身前,“明大家的山水画何其难得,钱某能借来一观便已深感荣幸,这画是长公主殿下的,我怎可带回去?”
“我与公主都不喜山水画,这画落在我们手里也是明珠蒙尘,倒是跟了钱大人,才是得其所哉。”安淮闻笑意不减,又将画推了回去,“钱大人何必推辞呢?”
这次钱易之没有再将画推回去,可却也没有伸手再去拿,而是收起脸上笑容,叹了口气,“此次安侯爷邀钱某前来梅园,钱某欣然自喜,可深知无功不受禄,安侯爷有话还请明言,不然钱某回去怕是要寝食不安了。”
安淮闻抬眼看向钱易之,两双眼视线交汇,少倾,安淮闻也敛了脸上笑容,道:“钱大人何必佯作不知呢?因为此事,我与公主已寻过钱大人数次了,此次自然也与先前一般无二,为的还是金匾城军需,还有困守在金匾城所有百姓所需救济一事。”
钱易之扯了扯嘴角,微胖的脸上带上一抹无奈,不在装傻,明说道:“侯爷想必也知,今年虽无大旱,可两省地动,三省大水,四方边境也没有闲着,尤其是西边守边城被夺,金匾城与西戎军对峙几月,无论哪一项,耗费的银钱都甚多,而去年户部收上来的粮税商税也算不上有多丰盈,光是将今年应付过去,已是勉强,要再为金匾城送去一笔军需和救济,不是钱某推迟,而是着实拿不出来。”
安淮闻与顾绍嘉因为此事耗费了不知多少心神,怎可因钱易之这三言两句就轻言放弃,“钱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大炎朝一国赋税、田地等所有财政事宜,自然辛苦。”
先给了顶高帽,紧接着安淮闻话头一转,“可今年礼部、吏部和刑部都未有大的耗资,唯有兵部因边境战事用了国库部分银子,而工部在我手,所耗银子我自然了然于胸,与往年相差不大,甚至还有所减少,只剩户部,有钱大人在,户部出不了滥吏赃官,自然也超不了预算,只是为一城军民提供些许微薄物资,想来国库还是挤得出来的。”
钱易之脸上神情水波不兴,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因安淮闻给他戴了高帽,他便松口,“国库银子到底还剩多少,想来安侯爷心中也有些底,该知钱某并未欺骗安侯爷,虽还有些,可今年严冬,还得为寒灾留着,都已经往内阁中递了条子去,再过一个来月时间,内阁阁老们便要查验今年户部所提交过去今年所有的开支账单了,到时便会将今年的所有开支做了汇总,安侯爷若是不信,自可去寻孔阁老验看。”
安淮闻眼帘抽了抽,钱易之虽说是让他去寻孔阁老验看,可分明是在暗示他,若是户部真为金匾城拨了国库所余银钱,同在内阁的何怀仁那关可就不好过了。
安淮闻与钱易之作了多年同僚,自然将钱易之看得清楚,钱易之为官几十载,一向懂得明哲保身,两不偏帮,顾绍嘉势弱之时,他并不站在何怀仁那边对顾绍嘉落井下石,而现在长公主势大,他自然也不会偏向长公主这方。
第177章
安淮闻沉默下来,若是真等他与何怀仁争出个高低,再为金匾城送去军需和救济物资就已经晚了,金匾城军民可等不到那个时候,不然他也不会想方设法与钱易之私下相见。
“就真的没有一点可商量的余地吗?”安淮闻直视钱易之,不愿放过他神色间露出的丝毫端倪。
若是钱易之真的如他现在所说这般不能相助,就该同往年那样对他避而不见。
现在他下的帖子钱易之接了,梅林他也来了,自然是有心为他们帮忙的,可不知为何事到临头却硬是没有松口。
安淮闻虽然有些摸不准钱易之为何会有此变化,可不只是他,就连顾绍嘉也觉得钱易之对他们的态度有所转变,无论如何,此次也得把握住良机,让钱易之松口,将军需和救济送去金匾城。
钱易之微弯的狐狸眼中眸色闪动,“今年年初,六部一起商议今年总开支预算时,安侯爷也在场,当时得出的数额是近四千三百万两,而今年大炎朝所有税额加起来,送来户部的税额总的也不过才四千六百多万两,两者间相差极小。”
钱易之叹了口气,“我给安侯爷透个底,今年户部已将全部开支统了出来,足足有四千六百多万两,还亏空了近三十万两,听起来不多,可却是将去年国库余下的部分银子算上,才将将收支平衡。”
两人你来我往间,手边茶盏中的茶汤已经冷透,钱易之将手伸出围栏,也不顾及着还有安淮闻在场,直接将茶汤全部倒去了池塘中,又慢悠悠为自己重新倒了一盏,送至唇边,呷了一口,“可国库剩下的银子却是不敢动了,若是真将国库倒腾了个干净,年底各地要是起了灾祸,就眼睁睁看着百姓们尸骨遍地了。”
钱易之抬眼眼中射出精光,“观长公主殿下与安侯爷行事,不是那等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人,你们也不会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