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复习错题时,我闭紧嘴巴。我们俩的书桌一直并排摆放,平时我找他说话,椅子一转脚一蹬,就滑到他身边。今天我连笔都不敢转,怕吵到他,趴在桌子上直打瞌睡,一直想不出来解法。
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口水将试卷打湿,而我哥站在我身旁垂眼看着我满是红叉的试卷。
他将圆珠笔的笔尖点在一道错题上:把这三个点连起来,再看。
我吓了一跳,还没睡醒就听话地连起三个点,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
他盯着我:还不懂?
我摇头:不懂。
我不懂为什么今天他不生气。
他拉过椅子,在我身边坐下,开始和我讲题,难得耐心。还调侃我这么笨,以后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我说。
他有些无可奈何:哥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那是我第一天长大,第一次明白人的心里可以容纳许多层想法。
哥哥虽然装作不在意,但享受被聚光灯环绕的感觉。我是那根陪衬他的绿叶,绿叶可不能长成红花。
我想,他是享受拯救我的感觉。享受被我需要,享受我成为全世界的最后一名时,有他来拉我一把。
所以我模拟考睡觉,喊他去给我开家长会;逃课上网时,网吧选择离家最近的那家。
就连高考也漏做了几题。
大学快要毕业,却和招生官大聊特聊篮球;选择打工的夜店时,先将地址设置在他公司附近。
他享受拯救我的姿态,我愿意被他拯救。可我的贪心也跟着疯涨,我觊觎起他得到的东西,仿佛一夜之间有了自尊心,想要做出更体面的选择。
我知道自己要是真走了狗屎运,进了他们公司,他绝不会想要被人发现我是他弟。所以我做好了跟他扮演陌生人的准备。我希望他为我感到骄傲。我在他的扶持下获得了成功,他是我人生的高光,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知道他可能不情愿,却没想到他如此不情愿。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家的。地上躺过以后,衣服脏得没眼看。刚推开家门,撞见我哥在玄关处换皮鞋,他掀起眼皮,目光落到我身上时变得嫌弃,食指关节屈起后在鼻尖前掩了下。
多么羡慕他,永远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我在他面前如一根野草。
我将手指点在胸口,有气无力地说:“哥,我这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