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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2 / 2)

小道士佯装无辜,可怜兮兮地说母亲旧疾突犯,家里没钱抓药,自己出来想再找一份工,多赚一点是一点。看方府院子大,又气派,这种大富大贵之家,想必活儿肯定也多,于是来试试运气。

老伯又问要做工怎么不去前门找管事的说,躲在后门肯定别有用心。他要是再不说实话,自己要大声喊人了。

小道士急得要哭出来,差点要跪下,忙解释道,找管事的少不得要塞点好处,就这还不一定能分派好活儿给自己,何况身上是一文钱都没有。他是听街坊说方府负责花园栽种的老伯伯做事勤恳,人又心善,就住在后门……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捂嘴一笑。小道士对那位根本素未谋面的老伯一顿猛夸,又是诉苦家事,又是百般请求,还要请老伯喝酒,居然忽悠成功,对方不仅信了,还打开后门,带他进了花园。

木门刚一关上,就听见“邦邦邦”三下巨响的敲门声。门内传来小道士颇无辜地声音:“这门怎么关不上呀?”

“哎呀,你别弄那么大动静,门闩不是在这里……”

我放下心来,转身绕到大路上的茶楼里坐下,点上一壶茶,两盘点心,独自打发时间。夜里便歇息在客房里,直到三更时分,我避开巡逻打更人,偷偷回到方府后门处。

小道士果然气定神闲站在门口,等我。

我低声道:“你说是怎么回事,自从离开家这几个月,大多数事情好像总是挑在半夜三更的晚上做,我要变成一只夜猫子。”

“等夜猫子姑娘到了开州,有想好做什么吗?要不我陪你在开州待一段时间,还可以教你捉鬼的本事,养活自己总没问题。”过了一会儿,他看我不说话,拿过立在墙边的两把铁锹,收起开玩笑的嘴脸,“算了,我们还是去找桃树吧。”

与其说是找桃树,不如说是在找我母亲的坟茔。她刚下葬那两年,我还能带着雀儿常来祭拜。可是后来,父亲方咎突然下令不许任何人再来看我娘。从此,我娘的墓地成了后花园的一处禁地,乱草疯长,野蔓丛生,和山头田野间的乱坟岗相差无几。

我只记得她是躺在方府唯一的一株桃树底下。

“对了,水鬼的事情,我听俞伯说,水鬼已经害死四个人,都是赵姬身边的婢女,死法也一个样——溺死在赵姬屋子附近的水井里,离后花园也不远。”

我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应答:“怪不得那个花匠这么快相信你,原来他自己害怕守夜,巴不得你晚上来替他。”

“啊,是这里?”小道士出声提醒道。

如果玄妙观里的桃树称得上是一位丰腴多子的美妇人,那么我现在在方府见到的桃树就是我见犹怜的病美人。

病美人嶙峋的骨骼下,立着一块墓碑。我拔去野草苔藓,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净墓碑上的积尘,刻字终于清晰可辨——“亡妻方任氏之墓”。

我朝墓碑跪下,磕下三个响头,心里想着,母亲,原谅女儿吧。

然后我站起来,顾不上抹去额头的泥土,非常认真对小道士说道,“开始吧。”我抢过小道士手中的铁铲,用力向我母亲的坟冢挥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棺椁在我和小道士的努力挖掘之下重见天日。我长叹一声,正要鼓起勇气推开棺盖,被小道士阻止。

“方烟,还记得我第一次进方府时,对你说的什么吗?”

小道士的神情十分严肃。我低头略想了想,回答道:“你说方府阴祟之气极重……尤其是赵姬住的院子,还有……母亲所葬之地。”

“是。”他让我跳出墓坑,向后退远了一些,从怀里掏出一些黄箓符纸贴在棺材周围,然后才继续推动棺盖,“两个月不到,这里的祟气更重了,要小心!”

“咣”的一声,棺盖翻倒在另一侧。幸好后花园此时因水鬼案叫人避之不及,深夜掘墓开棺未引起府内人丝毫注意。

我一度想靠近棺材,仍是被小道士眼神制止。他左手始终攥着一道黄箓,借着月光,右手在棺内小心翼翼地寻找着。

“接一下,方烟,看看是不是这个?”

圆球状的物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由我慌忙伸手接住。这手感非常熟悉,我不必低头看就知道是一颗和玄妙观里的那个大小,重量几乎一模一样的夜明珠,只是表面光滑无痕。

我果然没有记错,十三年前,我的确将父亲赠给我的夜明珠放入母亲棺椁中。没想到是,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安放如此之久后,它仍然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把它对准月亮,细细查看,终于找到那片状如云彩的飘絮纹路。

“吴空,这颗夜明珠是段云的,和你那颗是一对,没错。”

所以,使我母亲怀孕,偷走换魂禁术,在玄妙山留下第一颗夜明珠的道士是吴子傲。娶我母亲过门,赠我第二颗夜明珠的定州首富是方咎。难道吴子傲和方咎也换了肉身,就像贾辛和赵霄?

就在我沉思苦想时,小道士忽然大喊——“跑!”

余光瞥见,棺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又见僵尸新娘

情急之下,小道士拿出捆尸索正要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呐喊:“不要!求你,她是我母亲。”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段云的心情。在别人眼里,棺椁里只是一具早就没有生命的僵尸,但是我怎么能放弃相信这个离开我十三年又重新“活”来的女人,真的和我母亲毫无关系吗?

刹那间,她已经慢慢从棺材中站起来,四肢弯曲得怪异,像刚刚牵上细丝的木偶,还在熟悉身躯和关节。她试图挣扎着离开墓坑。冷白的月光照在她脸上,不是活人一样红润有弹性的肌肤,而是枯叶一般的青灰色,如鸡皮紧紧皱缩在一起的硬皮。她的双眸是浑浊乳白色,不见瞳孔。

“僵尸没有人性,她没有知觉和记忆的,方烟。”小道士劝慰我,“你离开这里,不要看了,剩下的我来解决。”

怎么解决?用大火烧她,再杀死她一次?

“再等一等,我觉得她像是要去什么地方。也许,她要找什么人?我们先不要阻止她,好吗?”

说着,我死死拖住小道士的手向后撤。幸好,“母亲”没有对我们攻击,甚至没有瞧我们一眼,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步履蹒跚,骨骼咯咯作响。

我和小道士不远不近地跟她身后。未几,三人来到赵姬的院子门口。

没想到的是,大门及围墙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朱砂黄箓符纸。围墙较矮,轻轻一跃便能看见里面小屋子也是一样地被符咒封住所有门窗。

此刻阴风阵阵,吹得某些粘不太牢靠的符纸此起彼伏翻飞,好似从墙上伸出无数鬼手挥舞,教人触目惊心。院子外不远就是传闻中有水鬼出没的水井,不知道被谁用一张破烂的草席盖住井口,悬起的空水桶让风一吹,便咣咣地撞击井沿边缘。

“母亲”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只能在院子外急促地打转,不得入门之法。

“她是要找赵姬报复?”我转头看向小道士,“那赵姬屋子里的祟气就是母亲生前久久不散的怨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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