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天山宗立宗多年,外门弟子千人,内门分为四派,锋灵、舞灵、璇灵,还有最是神秘的言灵一脉;不过鲜少有人知道,通往内门的月盈门分y晴朔望两面,望面常开,供门内弟子往来内外门之间,朔面只能由主座直隶的秉戒堂律者们,其配有的玉佩开启。
朔门直通巍天山底,载天地之荷、盛山河之灵,由历代先贤画阵为牢,固若金汤,镇压在此处的,无论生灵si物,有进无出。
朔牢本意在於囚困,内里却不似寻常囚牢一般y暗脏乱,而是盖着一间一间小小的小木屋,小村庄一样的布局,诡异的显着温馨,幽深的山洞理应无光,不想其内数条灵脉通达,灵光熠熠如矿石星河,朔牢如永夜明星,却永远不见天日,所困之人不知日夜,不生不si,在一成不变的日子中,数着望不尽的岁月。
对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各路恶棍,此处的祥和宁静、彷佛凝结的时空,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小树枝咻地一声从院墙另一侧落进碎石子地,院落之中,一截断木上躺了一个平头nv孩,散漫的将书本盖在脸上,嘴里念念有词,如果仔细听,会发现话语内容毫无意义,因为她只是在说梦话。
「喀!」又是一截小树枝落下,不过此次是从东侧而来,落在墙根处零零落落堆起的一小堆树枝之上,声响一出,就听见墙对面那人气笑了,再也按耐不住的开口:「喂!你这後生好生无礼,既已入了朔牢,那麽不论纷扰盛名都杳若前尘,刚进来的确是会郁卒一段时间,但你已经进来这麽久了,还要等前辈向你问安,还不见你回覆!这是个什麽道理!」
平头nv孩姿态依旧,不过伸手挠了挠头,没有丝毫起身或回应的意思,良久的寂静无疑是在东侧邻居的头上添一把火,他暴躁的开腔:「喂!你是si了吗!末要将本君的喝斥当放p!还不速速回话!」
说时迟,东南侧传来毫不客气的噗哧一声,莞尔本不该四邻清晰可闻,其中心思可见一斑,东南侧的邻居开口了,嗓音竟是雌雄莫辨、低沈舒柔:「伏眈何必如此心急,当日她进牢之际,虽留着那极短的头发,身形却可见是nv子,依我看,年岁也不大,说是初入此处、尚未适应,也未可知啊,何须如此咄咄b人?」
南侧的邻居加入话题:「牙绻对nv子还是数百年如一日的柔情似水呀,只是这一番说词,倒显得我们伏眈不厚道了。」这个声音粗砺沙哑,听着让人耳膜生疼。
远方的居民也发言了,清亮的nv声在朔牢之上回荡:「延宙你也不枉多让啊,这数千年如一日的yyan怪气。依我看,反正此处岁月无绝期,何须争这一时长短,日子久了,谁都会无趣的,到时就算我们不说,也会有她想闲聊解闷的一天,你们看玄泷不就知道了吗?现在谁还记得他当年哑剑的称呼?」
一阵诡异的沈默,不知名处响起辨不清的嘟囔。
伏眈再次开口,声音却带点委屈的说道:「执墨说得轻巧,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此处真的无趣至极,诸位平生jg彩归jg彩,但拢共就这麽几个人,翻来覆去地讲」
牙绻再度讥笑:「伏眈年纪小,这是耍孩子心x了?此处是朔牢,这牢之一字,就不是让你来这里待着有趣的。」
延宙沙哑的声音此时也忍不住带了点薄怒:「依我之见,这些闲话家常还是浅了,空谈当年勇又有何意思,也难解此时窘境这巍天宗才是最该si,将人生生困於此处,b老夫的炼魂幡还要残忍,还一困就是永生永世,这朔牢诡异得很,b得我们不能修炼,依我看,倒不如集——」
「你何需见缝cha针的搧y风点鬼火,套句外头咱们讲着理直气壮的弱r0u强食,既然技不如人被囚於此处,悔改或不悔改没有区别,但走不出去是板上钉钉的了,此处不得修炼、不得施法,你张嘴就来的论调,是把我们当枪使吗?」牙绻厉声说道。
执墨扬声道:「牙绻这倒是正经了一回,你这老道贼心不si,还想拉着我们一起。此处不愧是巍天根基,所绘阵法制得朔牢中人不得修炼或施术,因为调动的所有灵力都会被ch0u出,成为阵法根基,也就是这巍天山的一部分,阵成已久,却不见颓态,实在是妙呀。」
延宙不屑回:「我算是看清楚了,如今开口之辈,都是早被驯化之人,没有半点骨气,你身为当年连屠三城人祭的符修,明明有汇符成阵的本事,不仔细钻研破阵之法,还欣赏上了!」
执墨冷哼:「你说得轻巧,此阵生无相通,yyan相生,朔牢、巍天山自成一个小天地,这样的阵法莫说是我,就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赔进去,怕是也撼动不了半分。」
「你不试试怎麽知道呢?」延宙激动道:「修为不得寸进,就是坐以待毙!你看看周围有几个院落没了声息,如此枯等,只能等来身si道消的一天!」
一道声音如清冰凿玉,冷冽的开口:「那便如此。」
朔牢一阵寂静。
那道声音继续说:「你要是真的不甘心,倒不如将自己炼进去你那魂幡之中,顺带嚐嚐所炼之魂的感受,至此才不消停了你忿恨之心。」
爽朗的笑声出自伏眈:「哈哈哈哈,玄泷你这嘴b剑还利的家伙,当年b剑不说话看来真是仁慈了啊。」
延宙:「你!你也b老夫好不了多少,谁想得到当年——」
朔牢之中,早已偏题的争执持续着,最初引起争端的事主此时才悠悠转醒,半分不知此前争执。
穆翡恩将书本从脸上移开,睁着一双突兀的浅灰se眼眸,盯着正上方,恍如隔世,这个像是聚财开运水晶岩洞、不过放大好几倍的构造就是他们口中的朔牢。岩壁上零星的分布的晶t不分日夜的散发出幽微的光芒,令人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她发觉自己似乎很快就熟悉了时间流逝却感觉不到分毫的感觉。她抬手0了0头上细短的发丝,得到预料之中的刺手触感,下意识的搓了几下,爸妈小时候没有让她翻来覆去地睡,所以她很确定自己是个扁头,每次0上脑壳的时候都会突然想念起以前自己还是长头发的日子,可惜都剃掉了。
穆翡恩甚至难以形容当初看到自己那颗滑溜的光头之际,是什麽难以控制表情的局面。很凉快是没错啦,不过岩洞之中没有日照,所以一直都很y凉,派不上用场。
她翻身下木,却差一点跌在地上,这副身t的协调x还没从长久的休眠中恢复,就连她本人的jg神也时常昏沈,单手捏着书脊,她慢慢踱步进了屋子,小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案、一把椅子,两面白墙搭上另两扇窗,此时敞开着,让光跟风漫进屋内,驱散了一些寂寥凄凉。
书案之上,其中一叠书她已经看过,一叠则尚未,她将看到的那页开着倒扣在书案之上,从床边拿起一个手掌大的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米se小丸,看着这令人食慾全失的胃肠药长相,穆翡恩忍不住默念了一声「牢饭」,然後闭眼将它吞掉。
这是律者躅肴ㄓㄨˊㄧㄠˊ同书本一起交给她的东西,只说了这是凡人五谷,吃了能抵上三餐不饿,穆翡恩接过後掂了掂瓷瓶的重量,摇晃间发出沙碌碌的声响,一粒底一整天的三餐,这里又有多少粒?代表多少天呢?
至於那摞书,律者躅肴却也并未嘱咐她要看完,彷佛他只是将手边闲置的书籍给了她打发时间。那人面上一直弯着眼眉,噙着微笑,却读不出喜悦,也称不上虚假,偏偏讲出的每一句话听进耳里都真诚的恰如其分,让听者不自觉的生出信服与信任,至少她相信了他的说法:「只要你於世无害,便不会永远待在此处。」
而自己现在就是被抓到像观护所一样的地方,她能对世界造成什麽危害?这只能把责任推到她在脑袋不清楚时闯出的祸,那大概是她十九年——实质上有意识的十六年的记忆里,做过最出格的事了,毕竟在神病之前,她确定自己的人生很正常,至少人很正常。
只是现在,她不这麽确定了。
西侧的窗户无声无息地伸进一截柳枝,而後轻扫着木头窗棂,穆翡恩闻声侧头,只觉得这朔牢没有日照,植物照样茂盛,「光合作用」显然在这里不是什麽常识,法术才是一切道理。
於是她走出屋子,捡起了西墙角的木块,上面写着:「吾名亭絮,原身柳树,化妖修行千年,敢问如今外头是何年何月了?」
穆翡恩蹲下身,又拿了墙角下好几块大小相似的木块,上面都刻了一样的内容,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询问,看起来异常急迫。
作为「近穹域新住民」,些像乡野奇闻的书籍她半信半疑的读,越读越觉得这到底是什麽诡异的地方。
穆翡恩又一次看着眼前的「私讯」陷入沉思,这些人她连面都没见过,这里又是牢狱,谁知道相邻关着都是些什麽人?没人跟她说,谁会知道「道上的规矩」,更何况这些还是一些「老前辈」,听起来都要数百数千年的资历,她从头到尾就没觉得自己算是个角se,答覆又能给出什麽呢。
西侧邻居从她来的第一天就孜孜不倦的投木块过来,内容千篇一律,大有问不出来就不肯罢休的气势。
「今夕何年何月?」
柳妖说了自己活了至少千年,西元到现在也就两千年,报出去的答案有用吗?还有,千年前的人为什麽会现在的字?
老天啊,一棵树成妖已经是聊斋级别的奇事了,她是受十二年国教的人虽然第十年就因为神病而中断了,但是这些会写字的树,会「练」鬼?的人?还有又「扶」又「震」还连杀三城的「扶」修?等等他是地牛吗?
她要说什麽!不是她要跟谁说什麽?!
於是穆翡恩拿了三片落叶,分别以指尖在上面用中文写下:「西元二千零二十四年」、「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抱歉」然後半信半疑的把那片落叶放在柳枝上,就见树叶周边的柳叶轻轻聚拢、盖住那片落叶,而後缓缓缩回西墙之外。
穆翡恩看着树木有灵的模样,过去几日曾读过的书籍内容,跟眼前超自然的一幕交错出现,脑中一阵混乱,像是一卷损毁的胶卷乍然放映。
近穹域这玄幻一样的世界,她不自在的按耐住莫名燃起的希冀——试着专注在自己正被关押的事实——可是或许,或许这里跟她原本的世界会不一样,而她不会再受制於没来由的无力感像早已被安排好似的,随波逐流。
她需要行动。
来呀穆翡恩,快啊,想想之前每次装si打p混过去的说法,他们听起来之乎者也,嗯也算半个君子,应该不会b青少nv吵群架还难应对吧。
之乎者也,之乎者也,快点文邹邹起来,穆翡恩,你已经看了这麽长一段时间的文言文了,你现在是半个古代人
穆翡恩清清嗓子:「各位前辈。」她用着能力所及、最诚恳的语调说:「晚辈穆翡恩,未能即时答覆各位的来信,是在下的疏失,万望诸位,大人不计小人过。」
无论位於巍天宗内何处,只要抬头,第一可见的就是主座所在的隅修阁,以及在其之下,秉戒堂独占一座山头,终年烛火不熄,夙夜皆有人影晃动,秉戒堂律者各司其职,只闻其名,难见其人,除了有寥寥数人曾见过律者躅肴真容,其余四名律者身份、行踪成谜,唯有凶名在外,或称公正严明、或称人面阎王。
秉戒堂立有诫碑,於近穹域跟倚坤域之间,有冤之人,可以将诉求写在诫碑之上,若是字迹消失,代表律者已经接收到了。
此时秉戒堂内酒香四溢,律者荏悔端坐於书案之後,身着青竹银线暗绣黛se襟袍,束发成冠一丝不苟,右手抓了一杆笔,左手抓了一壶酒,气定神闲的一口酒一行字,刷刷的写,如有神助。
在喝酒的间隙,还空出嘴来问:「穆翡恩。躅肴,你何时才要将她交出来?」
一旁的瞋戮听见这个名字,停下了磨刀的手,转头看向躅肴,沈默不语等待着他的答覆。
躅肴此时茶香氤氲,莹玉白子、墨靛黑子在手,左右开弓的在棋盘上厮杀,相b整室的忙碌,他的一派闲情雅致可说是毫不相g。
一直酣睡於窗边卧榻之上的隤眠ㄊㄨㄟˊㄇㄧㄢˊ悠悠转醒,但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一对透着冰蓝颜se的妖异双瞳骨碌碌地转动,无声看着在棋盘边的他。
直到一子落下,局势已定,躅肴双手方歇,自若地拢了拢袖子,举起香茗於鼻尖一嗅、浅抿一口,无视一旁瞋戮嫌弃他此番作态的眼神。
「她已经在朔牢之中,何来我放不放人一论?」躅肴轻声说道,语气略带疑惑,像是真的不懂这个问题怎会被提出。
荏悔又灌了一口酒:「当日祁灿旭所言不只如此,不是被关押,她必须完成磐贞,与其他——」
躅肴慢悠悠的打断他:「祁灿旭甚至不敢亲自去捉拿她,他懂得什麽?穆翡恩无法与其他弟子一同修行,她太过危险。至於你,荏悔,你就这番信了祁灿旭的话?想来是躅肴不自量力,错以为自己是真正为天下谋筹之人?」
轻嗤自窗边传来,隤眠轻笑:「这一点就着的样子可不像你,躅肴。那祁灿旭虽然神神叨叨了点,不过单凭他接了主座的传承,那些话信几分也无妨。」
「我也是这麽想的。」瞋戮将刀藏锋,别上腰际。
「诸君都对穆翡恩很有信心,想来是忘记当日她於凡界重伤数十人的事情了?」躅肴的语气仍难辨喜怒,秉戒堂里的烛火摇曳。
隤眠翻身朝向躅肴:「据程奕炎所言,她身上的古怪以生灵生机为食,以巍天山丰沛灵气压制足矣。」
「那他是否提到伤人之时,穆翡恩是何种情状?」躅肴反诘。
酒瓶落在桌上发出闷声,荏悔淡淡开口:「情绪失控,暴起伤人。」
「为什麽会情绪失控?」
荏悔不言。
躅肴自顾自的说着:「凡界苦神病久矣。神病者,年志学,长寐气衰而亡。」
荏悔猛然抬起头,就见躅肴继续说了下去:「这是明璟晔的证词。凡间治病救人,治表里却不及神魂,这神病之名却取得模糊,无数青葱少年无故昏迷,没有病因,却一觉不醒从此与世长辞——除了穆翡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