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赵锦书去的疗养院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里边招的医生护工,自然不差;南荀医科在国内排的上号,里边的学生也优秀,被录取并不稀奇,说巧也不能算巧。
但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他想这些的时候不免出了神,再看发现赵锦书不知何时停下了聊天,正看着他,神色冷淡:“学长在看什么?”
餐厅位置较深,照明全靠室内吊灯。灯是冷白色,从头顶打下来,照的人脸上一片惨白,底下是厚重的阴影。
顾倾忽然起了一身冷汗,对上他的眼,这才发现对方脸上的冷意只是他的臆想。
他的锦书正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神情里有并不明显的疑惑和关心。
他露出一个笑来,下意识扶扶眼镜:“出门的时候有个bug没改,这会想起来了。”
赵锦书有些抱歉,从公文包里掏出被纸巾包裹好的眼镜递给他:“要记下来吗?以防忘记。”
顾倾接过眼镜,打开戴上:“不用了,我记得的。”
……
男生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室友:“冬冬,那个人……是不是在看你啊?”
被他戳到的男生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一张直直往这边看过来的脸。
人是好看的,但脸色差的出奇,仿佛这边有什么无法忍受的脏东西。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对方很快回神,又笑着和旁边两个男生聊了起来,没有再看这边。
他也收回视线:“应该不是吧?可能刚好看这边,不用管,吃饭吧。”
“莫名其妙的。”男生随口抱怨两句,又去看桌面上的菜色,几人点了菜,又聊了起来。
“冬冬能不能别走,你走了我就得天天和这俩牲口待一起了。”
宋冬雪忍俊不禁:“还没走呢,你就这么说话,等我搬出去了,你岂不是要被……”
男生一脸夸张的痛苦:“冬冬,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冬冬!”
旁边人嫌弃地拍了一下他的头:“行了行了丢人玩意,出去别被人说是我儿子,丢不起这人。”
哭嚎的男生立马收了演技,严肃道:“不孝子放尊重点,谁是谁儿子。”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生这时候插嘴道:“好了好了儿子们不要吵了吃饭了。”
于是之前针锋相对的两人迅速同仇敌忾。
“高旭我杀了你!”
“高旭老贼纳命来!”
车是被徐家的司机开走的,他们喝的有点上脸,徐耀洋扒在车窗旁边打了个酒嗝:“赵、赵锦书,回见。”
赵锦书说:“回见。”
顾倾站在旁边,乖乖抓着他的手。
他酒量浅,不怎么能喝,但酒品好,上头了也不乱来,只抓着赵锦书的手不放,垂着头,安安静静地站着。
要是在冬天,系着大围巾,他这角度刚好能把半张脸埋进去,只露出偶尔颤动的眼睫,接着天上乱飞的雪花。
馆子里宿舍有一段距离,两个男人大白天牵着手总归是有点怪的,可赵锦书一要放开,之前乖巧的人就急切地追了过来,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
赵锦书只得引着他往宿舍走。
顾倾生的好看,赵锦书自己又穿着学校里并不很常见的正装,一路上目光不少,大多是打量的,看了几眼就转了方向。但他因着顾倾的性向,也变得敏感了许多,怕对方酒醒之后难堪,牵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
等到了宿舍,他把人带到椅子面前坐下,松了手。
顾倾呆呆地抬头看他,没晃过神似的。
赵锦书不是没想过顾倾可能没醉。几瓶啤酒对于一个普通男性来说并不算多么大的量。
所以他并不怎么把对方的目光放在心上,把人放好了,自己去浴室准备换衣服了。
“锦书。”
身后传来顾倾的声音,赵锦书回头问:“怎么了?”
顾倾直直地伸出一只手。
赵锦书无奈,伸手和他握了两下:“好了,放我去换衣服吧?”
顾倾这才眯起眼笑了起来,但就是不放开他的手。
顾倾头晕乎乎的,不怎么想说话,可一有了逗赵锦书的心思,就活力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了。
赵锦书说:“学长酒醒了吧?放开吧。”
“嗯……”顾倾随口应着,带了点懒洋洋的尾音,居然听出了点撒娇的感觉:“不放。”
酒精刺激了人的神经,让对方的行事更加随心所欲。他反坐在椅子上把身体往后仰了一点,将身体的重量交付到两只相连的手上,昂着头冲赵锦书笑,似乎拿定了对方不会放手让自己跌下去。
赵锦书平时被他逗弄多了,这下也不着急,抓着他的手,拉着他避免人往下掉,嘴上耐心哄人:
“放开吧,再不洗要臭了。”
“臭了就要被丢出去了。”
顾倾噗嗤一笑,眼睛弯成月牙:“赵锦书,你是在哄小孩子吗?”
赵锦书说:“是吧?”
顾倾说:“我比你大的。”
赵锦书说:“那学长可以放开吗。”
顾倾说:“不放——”
他说着稍用力一拉,赵锦书对他没有防备,跌撞着往前几步,空闲的那只手撑在椅子靠背上,垂眼去看顾倾。
这距离实在很近。
赵锦书能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挂在天生就红的漂亮的唇边,空气里是一股淡淡的酒香,混着夏天特有的暖融的温度。
对方弯着那双多情的眼,笑吟吟地看着他,之前那只被牵着的手搁在一旁,两人相贴的掌心已经闷得有些热了。
这行为已经有些出格了。
赵锦书直起身,准备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顾倾忽然笑出声,得意的很:“就不放。”
之前那点东西又散了,赵锦书无奈地看他。
好幼稚。
他只得像哄小孩那样说:“学长,听话。”
顾倾哼笑:“好吧,放你一次。”
赵锦书终于有时间去换下这套西装了。
之前车盖闭了,从启洋出来到饭馆一直吹着空调,路上也光顾着照顾人,没怎么注意,这会脱了外套才发现里边的衬衫已经被汗浸了许多。
夏天的衬衫轻薄,被汗打湿了贴在身上,赵锦书又不是清瘦型的,于是底下的肌肉线条愈发明显。
他背对着顾倾,自然不知道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多么直白。
顾倾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懒猫似的趴在椅背上,嘴角带着点笑意。但目光有如实质,一寸寸从赵锦书的背部舔过,从被衬衫贴着的肩胛骨,逐渐到他劲瘦有力的腰,紧致的臀,和底下有力修长的腿。
他因着反坐的姿势,两腿迈的很开,于是底下的变化分外明显。
但他不仅不遮不避,反而笑意不变,大大咧咧地敞露着自己越来越蓬勃的欲望。
大概是那目光过于露骨,以至于赵锦书下意识转头。
“学长?”
“嗯?”顾倾还是之前的笑:“干嘛?”
椅子的挡板遮住了他勃起的下体,但只要赵锦书往前一步,就能借着高度落差看到他变态的欲望。
赵锦书问:“在看我?”
“是啊。”顾倾说:“看你什么时候出来。”
赵锦书拿他没办法:“我还没进去,我会快点的。”
他拿着衣服进去洗澡了,丝毫不知身后对方的目光丝毫没有收敛。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笑,泰若自然地和人说话,坦然到让人生不出怀疑;底下却是一个不小的弧度,足以看出身体主人内心的火热和情难自抑。
因此这画面看起来有些割裂。
等赵锦书进去了,顾倾缓缓收了笑,转身坐好了,捧着杯子小口喝水。
水是之前接好的,有些凉,一口一口的,压了心底的火。
……
赵锦书洗完出来,看见顾倾手里拿着之前记好的东西在看。
对方似乎也有手写的习惯,无论电脑有多方便,一直用着总有些不习惯。
“学长,”他叫顾倾,然后把徐显明和他谈的条件复述了一遍。
简而言之,让他们在徐显明手底下干五年,之后是去是留自己决定。
赵锦书觉得这是恩惠,甚至觉得徐耀洋插了手,因为他一无所有。
用区区五年的时间去换取一个和行业顶尖公司的学习和共事的机会,怎么想都是血赚。从培训开始到能进行独立开发,一切都会得到最专业的指导。
但任何一个知晓未来的人,比如顾倾,或提出合作的徐耀洋,都不会这么觉得。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和他的团队创造出一笔巨大的财富,无论如何徐显明都是血赚,还能得到未来跃先领导人的人情。
但顾倾已经无暇去顾及那些东西。
五年。然后分道扬镳。
熟悉的数字,和熟悉的流程。
刚好是他和赵锦书共同走过的时间,也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这个数字和条件很难让他不联想到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心底的负面情绪。
他甚至要怀疑徐耀洋早就知道了一切,故意弄出这么个东西恶心他。
但他没有办法。他想给赵锦书铺路,又想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结果这两件事相悖;他心底迫切,急于求成,却又比谁都懂一口吃不成胖子,欲望和乏力交织,最后只剩煎熬。
他不得不接受徐耀洋的介入,哪怕事物的发展几乎和上辈子重合,他多活的十几年光阴仿佛都成了笑话。
他想了很多东西,但这是最好的办法。过了这段时间,他所经历的都将再次成为过去。
他的锦书值得最好的。
林野没有等到赵锦书。
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他在网吧打工的日子里,偶尔能看见上课发呆的徐耀洋,痴笑的像个傻逼;也能看见他一到星期五就变得轻快的步伐,坐上一辆车,往南理的方向飞驰而去。他不知道这时候的赵锦书和徐耀洋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也不知道关于赵锦书现在的一切,像被排除在他们的世界外了。
他有时也会害怕,怕赵锦书知道了一切,然后像之前那样把他忽视了个彻底;又想他知道些往事,不至于被徐耀洋轻松哄骗了去。
他无数次预设他们见面的样子,想见到赵锦书的第一面给他留下最好的印象,又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让赵锦书再次对他留不下印象。
他在等待的时间里焦灼,猜疑,又甜蜜。
但是记忆里的那一天就那么过去了,像以前的无数个日子一样,回忆的时候只觉得时间快的惊人。
精神一松懈,之前高压学习工作的后遗症就击倒了他。老师批了假,林野躺在病床上,浑浑噩噩,最后睡了过去。
……
赵锦书很守约,他说要带林野去玩孩子该玩的东西,于是周六就来了南荀一中。
南荀是座不大不小的城市,林野以前只见过它的破败,等赵锦书带着他从小巷子里走出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城市也是有繁华的商业街和游乐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