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的日子约在下周末,在那之前,赵锦书要拿出一份详实可行的计划书和一些参与过的项目用以为自身加注筹码。
“锦书——”
赵锦书回头,唇角突然被什么东西打湿了,他定睛一看,顾倾用小叉子举着块西瓜递到他嘴边,笑着说:“我买了西瓜,来吃一口?”
赵锦书从他手里接过小叉子,道了声谢。
他在大二结束时写过一个项目,但这个项目在现在看来过于粗糙,他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进行重写优化。
他吃了西瓜,又继续摸上键盘。
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
眼前的世界突然黑了下来,习惯性打完剩下半个指令,赵锦书无奈地摸上对方的手:“顾倾,让我写完这段。”
顾倾俯身半抱着他,一手把他眼睛捂得严严实实,另一手随意地摸上他的喉结抚摸,又被赵锦书抓了手,动弹不得。
“不放。”
他手被抓了,动不得,懒懒回了一句,就继续用别的地方去骚扰赵锦书,弯腰把唇瓣贴在对方侧脸磨蹭:“你也休息会。”
声音贴在耳边,气流扫过脸上的绒毛,就连普通的休息二字也因为这片刻暖意多了几分暧昧。
赵锦书不为所动,等他安分了,放了他的手继续盲打。
顾倾一顿,没想到他这样还记着工作,俯身不满地在他喉结边咬了一口,没怎么用力,咬完自己把手松了。
没成功。
刚敲了两个字母的命令被搁置在了屏幕上,赵锦书握住了他的手。
赵锦书轻笑,不再逗弄自己的男友。他偏过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侧脸时却能精准对上他的唇,含着两片软肉贴了一会,又自己放开了。
顾倾回了一个深吻。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赵锦书托着他泛红的脸仔细看了会:“眼睛舒服些了吗?”
前段时间赶项目,顾倾的近视又严重了些,这会摘了眼镜休息,半眯着湿润的眼,视线有些朦胧。
他贪恋赵锦书掌心的温度,把脸埋进去一点,又记起他的问话,轻轻点两下头。
赵锦书又问:“度数合适吗?”
眼镜是新配的,他怕对方戴着不舒服。
顾倾又点头,虚虚握着他的手,用湿润的唇瓣在他掌心磨蹭。
赵锦书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他把代码保存,又将桌面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牵着顾倾的手,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三点零七:“休息十分钟,三点十六回来。”
……
赵锦书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他这突然的动作。
他把对方的手拿了下来,回身往后避了避:“学长?”
顾倾嘴角含着点笑:“休息会吧。”
赵锦书在这些天的相处里早已与他熟稔很多,两人的相处不似当初拘束,他转身又继续摸上按键:“不急,写完这段。”
顾倾忽然闷笑一声,手指一点点爬过桌面,落在了插座旁边,指尖虚虚点在黑色的电源线上。
那只手无疑是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被暗处的电源线衬得愈发白皙,莹润,好似发着微光。
他指尖捏着线,转头笑吟吟地看着赵锦书。
赵锦书做了个双手投降的动作:“不写了,学长高抬贵手。”
顾倾说:“休息十分钟。”
两人一同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看风景。
“你什么时候去找徐董?”
不怪林野没把徐耀洋放在眼里,顾倾对他这种单细胞的行为也相当反感。让一无所有的赵锦书去和徐显明谈,相当于让三岁孩子去和老师讨论毕业设计。
“约了下周六。”
“会紧张吗?”
“有点……毕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甚至什么都还没有开始。”
“放宽心,锦书,不成功也没关系。”
“好。”
他们又零零碎碎地聊了些其他的,顾倾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周六要我帮你选衣服吗?”
他半趴在栏杆上,歪头看赵锦书:“你有没有听说过,gay的审美一般都很好。”
赵锦书觉得他这话不假。他不懂衣品,但能看到顾倾穿的样子,无论是卫衣衬衫,还是简单的t恤,单穿或者叠穿,在他身上都要美观许多。
眼下顾倾看着他,俏皮一眨眼,眼下那颗小痣也跟着动了起来,鲜活漂亮的很。
赵锦书的面色也跟着柔和许多:“好,那就谢谢学长了。”
顾倾笑眯眯的:“身高体重报一下。”
赵锦书上次量的时候是大二,有些记不清了,开口的时候有些迟疑:“187,76……”
顾倾有点无奈:“没量过吗?怎么不太清楚的样子。”
不待赵锦书回答,他又笑着回去翻出一个卷尺:“刚好我有,试试?”
他让赵锦书站直,踩着卷尺的底,拉直了,凑近用手去比对对方的头。
顾倾是要比他矮一些的,但这并不会减少成年男性带来的压迫感,赵锦书并不习惯被别人的气息包裹,下意识要动,又记起这是在量身高,绷紧了站直。
顾倾太熟悉他了。手上动作一顿,很快借着测量的动作遮掩了异样,笑着去念上边的数字:“1576。”
赵锦书懵了一下,刚好对上对方温柔的笑靥。
他有点无奈地喊对方:“学长啊——”
顾倾拿着卷尺扯来扯去地玩,任它被扯出一段又“啪”地一下弹回去,闻言嘴角扬起一点。
他这幅样子,赵锦书也收了神情,一本正经地问:“那我是不是要买s码?”
顾倾笑:“哪有那么简单,不止看这个的。”
赵锦书知道他这话不假,到时候见面肯定是要穿正装的,西服合身与否是很重要的,只看身高体重大概只能要长得和塑料模特一般模样。
顾倾说:“继续。”
赵锦书就朝顾倾张开了双臂,虚虚抬在空中,并不显得紧绷,有些期待的模样。这其实是一个很标准的拥抱姿势,尤其是那自然弯曲的手指,仿佛在说“欢迎”二字——如果忽略掉他向下的目光的话。
顾倾看着他,心跳不自觉快了些。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拿起卷尺拉开,固定好一边,又拉着去看另一边的数字,很快报了出来。
其实这串数字他上辈子已经牢记于心。
他借着卷尺用手指一点点划过眼前的肉体,对方大概是意识到了这动作有些暧昧,手臂伸直了许多,但这个动作本身就充斥了近距离带来的亲昵。再怎么躲也无济于事。
顾倾叹了口气:“锦书,你好像很紧张。”
赵锦书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又补了一句:“我只是不太习惯这么近……”
顾倾说:“没关系。”
他给赵锦书量了三围,自己站远了,拿了支笔把数字记好,然后朝他晃了晃指尖夹着的小卡片,笑:“量完了,期待一下吧?”
赵锦书说:“好。”
约好的休息时间早就过去了,他回到了电脑面前,却迟迟无法敲下之前未完的指令。
顾倾低头认真给他量胸围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他还是有些不懂如何和同性恋接触,但对方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有些矫枉过正了……
也许尝试着接纳会更好吧?
衣服的效果果然很好。
其实也不是多么昂贵的东西,甚至因为时间问题并不如定制的合身。但胜在款式简单大方,衣服修身显形。
顾倾看着他一瞬间从学生变成了精英模样,突然觉得这一幕像他们那五年的缩影,共同点就是一样快的出奇。
他甩开脑子里的杂念,问赵锦书:“怎么样?”
赵锦书目光柔和:“学长的眼光果然很好。”
他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赵锦书的眼,顾倾有点愣神。
其实有十来年了,赵锦书十来年没这么看过他了。
哪怕只是不经意的。
心脏跳的有点快。
赵锦书转了回去,手指摸上了前边的扣子。
“别、别脱!”声音有点大,顾倾被自己吓了一跳,很快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笑:“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从旁边的眼镜盒拿出一副眼镜。赵锦书这几天与他熟稔了许多,自然地低头,让他给自己戴上。
眼前的画面与想象中模糊扭曲的世界不同。
赵锦书有点愣:“我也近视了吗?”
顾倾忍俊不禁:“锦书啊……这是平光镜。”
赵锦书有点羞赧,唇线抿直了,目光放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
见面这天,徐耀洋早早来了南理。
明明没有几次,但赵锦书好像已经能习惯他这么出现在自己宿舍门口了。他给人开了门,又回到镜子前站好,继续系袖扣。
徐耀洋看见他这身,挑眉:“不错,省了带你买衣服的时间。”
赵锦书动作没停,瞥了他一眼:“今天不上课?”
徐耀洋把手里的钥匙往上抛:“请假了呗。”
他把彩色墨镜摘了,自来熟地把下巴搁在赵锦书肩膀上,和镜子里的赵锦书对视:“怎么说也是见我爸,我不来怎么行?”
赵锦书不明白见徐董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把人推开了些,徐耀洋就顺势自己搁一边,靠着墙斜着站:“弄好了?我送你。”
赵锦书说:“不了,学长送我。”
徐耀洋说:“行吧行吧,那一起过去。”
南理外边是有个大停车场的,学校周围的车都停在那。
里边有辆色泽鲜艳的跑车,停的很深,但很显眼,敞篷的,一眼就能看见里边空落落的。
徐耀洋两指并拢,对着自己太阳穴,很潇洒地在那划过:“待会见——”
他说完转身往里走去,步伐轻快。
赵锦书突然叫住了他:“徐耀洋,你自己开车来的?”
徐耀洋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来不及欣喜,听清楚后边的内容后顿在原地,忽然有些不敢回头。
……
“徐耀洋,你昨天傍晚在哪?”
少年正窝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打游戏,头也不抬:“在郊区,干嘛?”
赵锦书说:“在郊区,干嘛。”
徐耀洋无语抬头:“能不能别学我说话,还能干嘛,开车。”
“开车?”
赵锦书把领带松了,捋了捋头发,陷进沙发里:“时速260,开车?”
徐耀洋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有意思?不就是飙车,这俩字能憋死你。”
他那群朋友疯起来玩什么的都有,大晚上在市中心乱跑,就他天天被赵锦书管着,连偶尔发泄也只敢去不限速的路段,挑着亮堂的白天,丢人的很。
赵锦书不说话了,起身从搁置好的公文包里翻出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放在茶几上。
笔帽打开的声音很脆,哪怕混在游戏乱七八糟的音效里也很明显,徐耀洋一惊,甩了手机去扒他胳膊:“赵锦书你怎么这样!”
他急得整个人都快贴对方胳膊上了,赵锦书把他拂开一点,把笔帽搁在一边,握着笔问:“哪样?”
徐耀洋说:“我开车怎么了?碍着你了?又要打小报告?”
赵锦书看他,手悬在空中,还是那个要写字的动作,不动:“徐耀洋,你驾照考了多久了?”
“三…个月啊,怎么了?”
徐耀洋突然有点气虚。他其实成年之前就有偷摸开车,后边因为和他爸闹起来了,一直没考,但其实也算个几年的老手了。
但赵锦书这死古板只看证件。
赵锦书又问:“自己考的?”
“废话,不然你帮我考的?”
“南荀北郊限速多少?”
这话一出,徐耀洋面色突然有些古怪。
他当然知道法律规定郊区也要限速,但北边新出了个不限速公路,还在测试期,赵锦书没那么大能量,也不搞这块,到现在还没个消息。
这就意味着,至少在媒体发布之前,这算他自个的小秘密基地。
所以他打哈哈打算敷衍过去:“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又没人,我检查过了。”
赵锦书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你拿什么查?”
徐耀洋心底偷偷说:法律规定的,法律查的。
但他没吭声。
他听到赵锦书说:“405国道在北郊那段长达三十六公里,横穿八个村镇,你用眼睛查的?”
徐耀洋不想暴露,只能强装镇定:“你管我怎么查的,我说了没人就是没人,你爱信不信。”
赵锦书忽然沉了脸。
“你说没人就能保证没人,南荀郊区人口密度去年统计是2035,这个数字不算小了。你开这么快,如果有人恰好在那,你没看见,这个速度你们俩都得完。”
徐耀洋捏紧了手机,听着耳机里的游戏声,借此逃避这一串他早就知道的说教。
可他越是这样,对方越得努力劝他。
“徐耀洋,你才二十三,你还有几十年日子,如果出了事,你这辈子,那个人那一生,都会被你毁了。”
赵锦书说:“徐叔叔不能只手遮天,也没法永远给你兜底。你今天有底气和我说没人,是因为没出事,但按你这个玩法迟早会出意外,等那一天来了,你要对你车轮底下的人说什么?”
任谁被这么突然盖下一顶帽子都会反感,徐耀洋也不例外,他忍了这么久,像小油桶突然炸了:“如果、如果,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我和你说了没有,你一句都听不进去!”
“赵锦书,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
“你的话没有半点道理可言。”
……
按理说是要继续吵的。
但这句话浇灭了徐耀洋所有的气性,也让他失去了继续辩驳的动力。
他突然听懂了赵锦书的未尽之言——
我凭什么信你呢?
你的话不可信。你不能保证没人,不能保证不出事,你心知肚明,却还是要去那个地方开车,把车速拉到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
你发泄着心底的郁气,你把法律视为无物,你不在乎可能会出现的猫、狗、人,不在乎他们被撞上时碎裂的肉体和破碎的下半辈子……
你其实不是不懂。可是你不在乎。
你只顾自己快活,你也不会事后进行反思,洋洋得意地炫耀一次的侥幸,并把这当成凭证,作为你理直气壮的那个‘理’,让别人无故就要相信你漏洞百出的话。
你的形象里不包含那么多的诚信。
我不可能信你。
徐耀洋突然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还有一股泛酸发涩的委屈。
明明是赵锦书先处处给他上了枷锁的。
赵锦书不准他玩游戏,不准他不听课,不准他回家晚,不准他熬夜,不准他和那些朋友玩……没人能受得了被人这么管教,所以他需要发泄,需要放纵,需要在规则之内尽可能地释放压力。
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却要用最坏的猜想安在自己头上。他第一次听到赵锦书对他说这么多话,拥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可是却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和罪名,在他心底,这些事好像他徐耀洋都干得出来。
徐耀洋得承认,他说的对,他说的每个字都对,这个圈子永远不缺腐烂的二代。
他忽然丧失了解释的兴趣,放开了怀里的胳膊。
他说:“记呗,赵锦书,记。”
赵锦书的动作很干脆。
徐耀洋看见他提笔写了些什么,撇过脸去,避免被赵锦书看到什么丢人的样子。
可到底是鼻头发酸,连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也看不清了,心底说好了不在意,又忍不住冒出一句。
“赵锦书,你真烦人。”
……
像一个小孩旁边站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孩子,父母看见了很着急:你怎么打人呢?坏孩子才会打人的。
可是,是他先骂我的。
小孩被骂只觉得委屈,倔着不解释,父母觉得自己孩子误入歧途,成了讨人厌的坏孩子,于是心焦,于是难过,于是口不择言。
最后打架的理由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他们爱这个孩子吗?爱的。孩子知道这是爱吗?知道的。他们会意识到双方的上头并且感知到隐藏在不好听的话里的爱吗?会的。
……
他们最后和好了吗?没有。
……
赵锦书说:“车借我开一下吧?”
他找出自己的驾驶证,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没有开过跑车,想试试。”
徐耀洋松了口气,笑着转身,把钥匙抛给他:“行,我看看你技术怎么样。”
这时候的赵锦书还没有日后的傲气,不会拿长篇大论压人,也拉的下面子给人递台阶。
顾倾忽然出声:“那我不去了,在老地方等你。”
赵锦书临时失约,自然立即答应。
顾倾上前两步,给他整理了一下刚刚乱掉的地方,又笑着摘了自己的眼镜给他戴上,叮嘱他:“不要紧张,锦书,早点回来。”
赵锦书说:“好。”
徐耀洋顿了一下,莫名想到他妈偶尔温柔小意的时候,给他爸打个领带,他爸昂着头,像个胜利的斗士。
他每次都被酸的睁不开眼,这次也不例外。
“赵锦书,你紧张吗?”
赵锦书目不斜视:“开车不要聊天。”
徐耀洋就往座位上一靠,安静了。
徐耀洋预来得早,这会还没到早高峰,车开的顺,到启洋地下车库的时候还有不少时间。
徐耀洋接着之前的话和他聊:“别紧张,哈,反正你紧张也没用。”
赵锦书把车钥匙还他:“那你问什么。”
徐耀洋说:“意思意思一下。”
他双手交叠在脑后,往座位上一靠:“没事,我爸可喜欢你了,不然也不能答应我和你谈。”
他说的随意,但眼神有点空,回忆似的。
赵锦书不知道说什么。徐耀洋这一打岔,他心态确实平复很多,其实应该说声谢谢。
他下了车,问徐耀洋:“吃早餐了吗?”
徐耀洋说:“没,你也没吃吧,一起。”
他边开车门边说:“旁边有家面包店味道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李叔家的包子,走吧,带你吃一回,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包子。”
……
徐耀洋笑嘻嘻的:“怎么样?”
徐显明的助理和前台小妹都是他的眼线,所以等赵锦书刚从启洋大厦出来,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待的徐耀洋。
赵锦书说:“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