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洋发现赵锦书和顾倾之间的氛围实在很怪。
他们一起讨论一些他听不懂的专业课知识,聊着他们学校的饭菜和风景,一起学习着他不熟悉的东西。
——就这还只是他看到的部分。
他郁闷地蹲在图书馆门口。赵锦书这人多狠心他上辈子就见识到了,这辈子也没得到多好的待遇,他说不管就是真的不管,任凭徐耀洋在图书馆外边风吹日晒。
他觉得自己像蹲守在酒店外边的原配,里边是他红杏出墙的丈夫和不知检点的三儿。
他想象中见面就得大打出手的两个人,不仅没有互相憎恶,反而相处融洽,就差像女孩子一样一起上厕所了。
他去找了家奶茶店,郁闷地在里边挖刨冰。
冰是大颗粒的,混合着染色糖浆拌匀,不怎么好吃。徐耀洋更郁闷了。
他觉得自个应该改变一下战术,对付赵锦书这种假正经,就得用正经的东西。
他给徐显明去了个电话。
十四年的时光可以利用的东西太多了,哪怕没记住彩票号码,很多未来的信息已经足够他们混的风生水起。
“喂,爸,你昨晚看了没,那个女的是不是反派。”
“徐耀洋你是不是皮痒了?”
徐耀洋一点不慌,拿着勺晃悠悠的:“你就说是不是,你要是还不信,我把后边剧情都告诉你,包括我妈看的那部,你搁她老人家面前一说——嘿,她不得迷死你。”
“行了行了,真说了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徐显明跟他这么扯了一会,又问:“所以你怎么想的?”
徐耀洋把勺子一放,坐直了:“什么怎么想的,你别想压榨童工。”
那头很轻蔑地“嗤”了一声。
徐耀洋不满地说:“都告诉你那么多东西了爸你不会自己努力吗?我现在有事,大事,没空帮你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这些东西以后不都得给你?徐耀洋,你争点气。”
“行行行,让我想想……再和你说个,过段时间有个什么什么高级会所要开,别去,里边有名堂。”
电话里一时没人说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徐显明点了根烟,过了个瘾又把烟掐了,手里拿着打火机时不时摁一下:“徐耀洋,真不过来给我帮忙?”
徐耀洋说:“没空,真的没空,可怜可怜你儿子。”
徐显明把烟一丢:“什么事?”
徐耀洋吃了一口冰,又被冻得龇牙咧嘴,呼着气:“人生大事。”
那头明显被哽住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徐显明纳闷地问:“徐耀洋,你贵庚啊?”
徐耀洋说:“芳龄十七。”
徐显明嫌弃的不行:“行行行滚吧。”
“那上次答应我的事……”
电话里传来忙音,徐耀洋把剩下的冰一口吞了,百无聊赖地坐着。
他是半点不担心他爹会不会同意——就算他爹不同意,还有妈妈撑腰呢。
校内奶茶店在食堂旁边,徐耀洋看会手机就往旁边瞅两眼,临近中午终于看到了赵锦书的身影。
他把垃圾收了,跑到赵锦书面前,半点不见外地问:“赵锦书,你中午吃什么?”
赵锦书看他:“还没回去?”
徐耀洋说:“不回去,家里不给饭吃,好心哥哥收留一下我呗。”
赵锦书有点不太自在,转头往旁边看去:“不要这么说话。”
徐耀洋乐了,探头去看他:“不要怎样啊,我的好哥哥。”
赵锦书不管他了,一手推开他快凑到自己脸上的头,自己往里走去。
徐耀洋完全没被影响,笑的更欢了。
这老古板大学时居然还挺纯,连这么简单的调情都受不了。
他追上去,排在赵锦书后边,看着上边贴的的菜单跟赵锦书说:“我要加个鸡翅,嗯,还有荷包蛋,谢谢……锦书哥哥~”
……
顾倾喝掉了碗里的汤,低头看着手机。
从他告诉赵锦书自己的取向之后,俩人本就不怎么熟络的关系更是疏远了许多。
他能很轻易地想到赵锦书在想些什么:与一个男人私交过密对于一个男同性恋来说很容易被人误会。
就像赵锦书当初觉得,分了手的恋人不应该继续纠缠不清。所以之后的顾倾很难再见到他一面。
他起初觉得赵锦书是在置气。
谁说不像呢?哪有人能对五年的关系毫不在乎。
可偏偏就不是。
他嫉妒徐耀洋能以这样的身份、带着路人皆知的目的接近赵锦书,可他不行。他不敢暴露自己,一见钟情的借口又显得幼稚可笑,于是只能打着所谓长远的算盘,却看着这样的画面腹热心煎。
几十年像白活了,顾倾自嘲,到底是没有赵锦书那样的好修养。
他把餐碗收拾了,回头看见那桌还在聊。徐耀洋兴致勃勃地给赵锦书看手里上的东西,赵锦书坐直了身子避开他,偶尔皱眉和徐耀洋说两句话,徐耀洋也不觉得扫兴,面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他给赵锦书发了条短信。
一般来说,赵锦书是不会在陪人吃饭时看手机的,但估计是被徐耀洋缠的受不了了,很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锦书,下午别迟到了。︿-︿]
[好的,顾哥。]
赵锦书回了消息,又转头去看眼巴巴看着他的徐耀洋:“早点回家。”
徐耀洋说:“没事,我爸妈不会管的。”
赵锦书看着徐耀洋,小孩也在看他,眼睛亮亮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扯什么被家里抛弃求收留的鬼话。
所以他如实相告:“我下午还要去图书馆。”
徐耀洋“哦”了一声,又问:“那明天呢?”
赵锦书说:“明天也要。”
徐耀洋顿时泄了气,耷拉着脑袋,仿佛连那几根亮色的挑染都失去了光泽。
按理说是该说些什么软和的话安慰他。
但这是不应该的。
所以赵锦书只是默默收了餐盘,离开了。
他一走,徐耀洋顿时从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里剥了出来,有点无聊地敲敲手机屏幕。
赵锦书的仪态很好,大概是和他的家庭有关。收盘子也不会难看,身体挺拔,动作大方。哪哪都好,唯独眼神没分在他身上半点。
他像个机器人,设定了喜欢和不喜欢的程序,一旦运行起来,分的比楚河汉界还要清楚。
徐耀洋叹了口气。
老徐你可争点气吧。
徐耀洋能找他的时间非常有限,一周本来就只有周末,还全被“去图书馆”这么个正经理由给用掉了大部分。
他给徐显明再次去了个电话,这次徐显明答应了。
……
徐耀洋等不下去了,又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假装不在意地问:“赵锦书,你玩游戏吗?”
这话很熟悉。
赵锦书转头,静静看着他。
徐耀洋觉得自己像被小孩一眼看穿的狼外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拿着棒棒糖哄人:“以后打算做什么,有没有考虑过……手游行业。”
……
赵锦书说:“手游?”
现在端游的发展并不如之前势头猛,虽然还在稳步上升,但已经有敏锐的人看出了一丝后继无力的疲态;相比之下,页游的发展反而能让人看到更多希望。
无论是传统端游还是页游开发,都各有优点,但让赵锦书没想到的是,顾倾抛出了手游这一概念。
这个行业目前还并不成熟,既没有端游那么多可以参考的成熟案例,还拥有一道道难以跨越的技术鸿沟,一个连象牙塔都还没出的年轻人却说自己要往里掺一脚,换谁都会觉得这是少年人的轻狂。
顾倾说:“对,手游,我们做手游。”
其实上辈子他们最开始也不是做这个的。
他们一开始搞的是原创开发。最初只是拉拢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校友,那会大家上班搞开发下班做外包勉强维持生计。后来做了几个小爆款的软件,拥有了一笔初始资金,才渐渐顺畅起来。
日子好不容易过得好点,赵锦书突然说要搞手游,一群人觉得他脑子可能熬夜熬坏了。
顾倾当时不理解,但是他被赵锦书说服了,或者说睡服了。赵锦书这人执拗起来很难劝动,好听点叫坚定,不好听就叫犟驴。夜晚,顾倾躺在床上,腰酸腿软,脑子晕晕乎乎的,后边干脆自暴自弃了:做就做吧。
得亏当时的同事大多是有想法的年轻人,不怎么难劝。
一群人边赚钱边砸钱,自学相关的东西,避开大厂打架的几个重灾区,熬起来又没个日夜。一群格子衫直男学着做前端,美工和剧情就抓学校的师妹师弟,报酬的大头还是后来补发的。
也幸好,运气不错,熬出了头。
……
顾倾看着他笑:“锦书不想吗?我以为男孩子都有一个游戏梦。”
赵锦书没有直接答应,他看着顾倾说:“自己创业是需要资本的,很难,不是说说就可以。”
顾倾当然知道这一点,他想的也是复刻之前的老路,只不过省去了其中一些没必要的环节。
他拿出之前构思的东西,做的很简陋,只有大概流程和一些示意的草图,放在赵锦书面前。
最开始那批伙伴都知道,赵锦书反应慢。所以他从不和人打嘴仗,喜欢安静地看着别人,或是一个人默默地思考问题。给他一份看起来真实性很高的策划书,作用远大于高谈阔论。
对于现在的赵锦书来说,这样一份策划书,足以让改变他的许多想法。
顾倾嘴角含着笑,眼下那颗小痣发红,像童话里蛊惑人心的海妖,将诱饵递给船上的王子。
“锦书,和我一起吧?”
……
赵锦书静静地看着他。
徐耀洋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有点征:“怎……怎么了吗?”
赵锦书说:“没怎么。”
徐耀洋不信,但对方眉眼淡淡,他拿不准赵锦书在想什么,只能试探着问:“那你要是有兴趣,要不要和我爸谈谈?他有个公司准备搞游戏手机的……”
赵锦书面色不变,徐耀洋渐渐噤了声,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难看:“林野找你了?”
林野?
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徐耀洋的口吻听起来他们彼此之间相当熟悉。像当初他和顾倾第一次见面。
赵锦书问:“林野是谁?”
徐耀洋松了口气,他倒是不担心赵锦书刻意隐瞒,对方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他不满地哼哼:“是讨厌的人。”
赵锦书并不多言。
徐耀洋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继续问他:“你想吗?当然,不是和我谈,合作条款什么的我也不能保证,所有的条件都得要你自己争取。”
他这会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干脆也不像之前那样端着,往座椅上一靠,看着赵锦书笑:“赵锦书,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你会要的对吧?”
面前的少年笑的肆意,也许是年龄尚浅的原因,一双眼睛清澈通透,嘴角还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白的晃眼。
像刚学会捕猎的幼猫,抓住了点什么,就要迫不及待地显摆出来,晃着爪子和尾巴,眼里满是得意和期待。
可偏偏赵锦书不得不接。他踏上了这条路,就得获取一切路上能得到的东西。
赵锦书看着目光灼灼的徐耀洋,问:“那你想要什么呢?”
小猫心满意足地看着猎物咬上诱饵,眯眼笑着:“还没想好,先欠着。”
赵锦书说:“好。”
其他更多的,他并不过问。
徐耀洋叉了一块土豆,要吃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笑:“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
他也不说指的是答应哪个。
赵锦书说:“为什么不答应。”
徐耀洋挑挑眉,没说话。
他上辈子刚认识赵锦书的时候,对方已经小有成就,打磨了几年后愈发沉稳,也有了傲气的资本。他受了徐显明的恩,才对叛逆期的徐耀洋多了几分关照,徐耀洋本人在他面前谈条件其实是不太够格的。
可现在的赵锦书还是个毛头小子,一无所有,所以徐耀洋一抛出一点诱饵,他就得咬钩。
徐耀洋在他耳边吹了声口哨,声音不大,但很悦耳。也很暧昧。
赵锦书无动于衷。
徐耀洋看着他的侧脸,线条优越,鼻梁挺直,睫毛很长,目光专注地落在碗里的食物上。哪哪都好,就是把他无视了个彻底。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可是赵锦书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要他表现出点别的样子。
他说:“赵锦书,我可以给你更多。”
他终于表露出了点不同于这个年纪的轻佻和放荡,食堂是公共场合,他不能做得太过出格,只两根手指在赵锦书手背上作小人似的随意点了两下,像调皮,又似调戏。
等赵锦书看过来,少年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脸上。
再高的价格,恐怕就是他无法支付的了。
赵锦书垂眼,没有说话。
这是变相的拒绝。徐耀洋很长地“哦”了一声,把手收了。
他们俩不再聊天,直到吃完饭,两人一同从食堂走出。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不怎么晒,天色也很好看。
徐耀洋忽然嘟囔:“赵锦书,直接答应我不好吗。”
他又成了那个一头热的少年人,收起了所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老练和欲望。
不待赵锦书说话,他自顾道:“这样太见外了。”
赵锦书不明白他们以前有什么交情。
可偏偏对方煞有介事的,还要眯着眼朝他笑:“和我在一起呗,要什么都可以。”
他站在原地,双手插兜看着赵锦书,玩笑般的说话,眼里却是固执和认真。
夏天的风很大,把他那头挑染彩毛吹的乱七八糟的,蓬蓬松松的,看起来很柔软,少年的脸在偏长的刘海里隐隐现现。
小孩很执着,但不应该。
可是他刚吃了人家递过来的饵,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小孩于他是有恩的,他也无法对年纪尚小性格诚挚的孩子说出些什么过分的话。
赵锦书想了想,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动作很温和,尽量委婉道:“高中了,还是以学习为重较好。”
徐耀洋呆了一下,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赵锦书说:“什么?”
“什么什么啊……我说听到了。”
见面的日子约在下周末,在那之前,赵锦书要拿出一份详实可行的计划书和一些参与过的项目用以为自身加注筹码。
“锦书——”
赵锦书回头,唇角突然被什么东西打湿了,他定睛一看,顾倾用小叉子举着块西瓜递到他嘴边,笑着说:“我买了西瓜,来吃一口?”
赵锦书从他手里接过小叉子,道了声谢。
他在大二结束时写过一个项目,但这个项目在现在看来过于粗糙,他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进行重写优化。
他吃了西瓜,又继续摸上键盘。
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
眼前的世界突然黑了下来,习惯性打完剩下半个指令,赵锦书无奈地摸上对方的手:“顾倾,让我写完这段。”
顾倾俯身半抱着他,一手把他眼睛捂得严严实实,另一手随意地摸上他的喉结抚摸,又被赵锦书抓了手,动弹不得。
“不放。”
他手被抓了,动不得,懒懒回了一句,就继续用别的地方去骚扰赵锦书,弯腰把唇瓣贴在对方侧脸磨蹭:“你也休息会。”
声音贴在耳边,气流扫过脸上的绒毛,就连普通的休息二字也因为这片刻暖意多了几分暧昧。
赵锦书不为所动,等他安分了,放了他的手继续盲打。
顾倾一顿,没想到他这样还记着工作,俯身不满地在他喉结边咬了一口,没怎么用力,咬完自己把手松了。
没成功。
刚敲了两个字母的命令被搁置在了屏幕上,赵锦书握住了他的手。
赵锦书轻笑,不再逗弄自己的男友。他偏过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侧脸时却能精准对上他的唇,含着两片软肉贴了一会,又自己放开了。
顾倾回了一个深吻。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赵锦书托着他泛红的脸仔细看了会:“眼睛舒服些了吗?”
前段时间赶项目,顾倾的近视又严重了些,这会摘了眼镜休息,半眯着湿润的眼,视线有些朦胧。
他贪恋赵锦书掌心的温度,把脸埋进去一点,又记起他的问话,轻轻点两下头。
赵锦书又问:“度数合适吗?”
眼镜是新配的,他怕对方戴着不舒服。
顾倾又点头,虚虚握着他的手,用湿润的唇瓣在他掌心磨蹭。
赵锦书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他把代码保存,又将桌面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牵着顾倾的手,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三点零七:“休息十分钟,三点十六回来。”
……
赵锦书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他这突然的动作。
他把对方的手拿了下来,回身往后避了避:“学长?”
顾倾嘴角含着点笑:“休息会吧。”
赵锦书在这些天的相处里早已与他熟稔很多,两人的相处不似当初拘束,他转身又继续摸上按键:“不急,写完这段。”
顾倾忽然闷笑一声,手指一点点爬过桌面,落在了插座旁边,指尖虚虚点在黑色的电源线上。
那只手无疑是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被暗处的电源线衬得愈发白皙,莹润,好似发着微光。
他指尖捏着线,转头笑吟吟地看着赵锦书。
赵锦书做了个双手投降的动作:“不写了,学长高抬贵手。”
顾倾说:“休息十分钟。”
两人一同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看风景。
“你什么时候去找徐董?”
不怪林野没把徐耀洋放在眼里,顾倾对他这种单细胞的行为也相当反感。让一无所有的赵锦书去和徐显明谈,相当于让三岁孩子去和老师讨论毕业设计。
“约了下周六。”
“会紧张吗?”
“有点……毕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甚至什么都还没有开始。”
“放宽心,锦书,不成功也没关系。”
“好。”
他们又零零碎碎地聊了些其他的,顾倾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周六要我帮你选衣服吗?”
他半趴在栏杆上,歪头看赵锦书:“你有没有听说过,gay的审美一般都很好。”
赵锦书觉得他这话不假。他不懂衣品,但能看到顾倾穿的样子,无论是卫衣衬衫,还是简单的t恤,单穿或者叠穿,在他身上都要美观许多。
眼下顾倾看着他,俏皮一眨眼,眼下那颗小痣也跟着动了起来,鲜活漂亮的很。
赵锦书的面色也跟着柔和许多:“好,那就谢谢学长了。”
顾倾笑眯眯的:“身高体重报一下。”
赵锦书上次量的时候是大二,有些记不清了,开口的时候有些迟疑:“187,76……”
顾倾有点无奈:“没量过吗?怎么不太清楚的样子。”
不待赵锦书回答,他又笑着回去翻出一个卷尺:“刚好我有,试试?”
他让赵锦书站直,踩着卷尺的底,拉直了,凑近用手去比对对方的头。
顾倾是要比他矮一些的,但这并不会减少成年男性带来的压迫感,赵锦书并不习惯被别人的气息包裹,下意识要动,又记起这是在量身高,绷紧了站直。
顾倾太熟悉他了。手上动作一顿,很快借着测量的动作遮掩了异样,笑着去念上边的数字:“1576。”
赵锦书懵了一下,刚好对上对方温柔的笑靥。
他有点无奈地喊对方:“学长啊——”
顾倾拿着卷尺扯来扯去地玩,任它被扯出一段又“啪”地一下弹回去,闻言嘴角扬起一点。
他这幅样子,赵锦书也收了神情,一本正经地问:“那我是不是要买s码?”
顾倾笑:“哪有那么简单,不止看这个的。”
赵锦书知道他这话不假,到时候见面肯定是要穿正装的,西服合身与否是很重要的,只看身高体重大概只能要长得和塑料模特一般模样。
顾倾说:“继续。”
赵锦书就朝顾倾张开了双臂,虚虚抬在空中,并不显得紧绷,有些期待的模样。这其实是一个很标准的拥抱姿势,尤其是那自然弯曲的手指,仿佛在说“欢迎”二字——如果忽略掉他向下的目光的话。
顾倾看着他,心跳不自觉快了些。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拿起卷尺拉开,固定好一边,又拉着去看另一边的数字,很快报了出来。
其实这串数字他上辈子已经牢记于心。
他借着卷尺用手指一点点划过眼前的肉体,对方大概是意识到了这动作有些暧昧,手臂伸直了许多,但这个动作本身就充斥了近距离带来的亲昵。再怎么躲也无济于事。
顾倾叹了口气:“锦书,你好像很紧张。”
赵锦书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又补了一句:“我只是不太习惯这么近……”
顾倾说:“没关系。”
他给赵锦书量了三围,自己站远了,拿了支笔把数字记好,然后朝他晃了晃指尖夹着的小卡片,笑:“量完了,期待一下吧?”
赵锦书说:“好。”
约好的休息时间早就过去了,他回到了电脑面前,却迟迟无法敲下之前未完的指令。
顾倾低头认真给他量胸围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他还是有些不懂如何和同性恋接触,但对方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有些矫枉过正了……
也许尝试着接纳会更好吧?
衣服的效果果然很好。
其实也不是多么昂贵的东西,甚至因为时间问题并不如定制的合身。但胜在款式简单大方,衣服修身显形。
顾倾看着他一瞬间从学生变成了精英模样,突然觉得这一幕像他们那五年的缩影,共同点就是一样快的出奇。
他甩开脑子里的杂念,问赵锦书:“怎么样?”
赵锦书目光柔和:“学长的眼光果然很好。”
他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赵锦书的眼,顾倾有点愣神。
其实有十来年了,赵锦书十来年没这么看过他了。
哪怕只是不经意的。
心脏跳的有点快。
赵锦书转了回去,手指摸上了前边的扣子。
“别、别脱!”声音有点大,顾倾被自己吓了一跳,很快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笑:“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从旁边的眼镜盒拿出一副眼镜。赵锦书这几天与他熟稔了许多,自然地低头,让他给自己戴上。
眼前的画面与想象中模糊扭曲的世界不同。
赵锦书有点愣:“我也近视了吗?”
顾倾忍俊不禁:“锦书啊……这是平光镜。”
赵锦书有点羞赧,唇线抿直了,目光放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
见面这天,徐耀洋早早来了南理。
明明没有几次,但赵锦书好像已经能习惯他这么出现在自己宿舍门口了。他给人开了门,又回到镜子前站好,继续系袖扣。
徐耀洋看见他这身,挑眉:“不错,省了带你买衣服的时间。”
赵锦书动作没停,瞥了他一眼:“今天不上课?”
徐耀洋把手里的钥匙往上抛:“请假了呗。”
他把彩色墨镜摘了,自来熟地把下巴搁在赵锦书肩膀上,和镜子里的赵锦书对视:“怎么说也是见我爸,我不来怎么行?”
赵锦书不明白见徐董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把人推开了些,徐耀洋就顺势自己搁一边,靠着墙斜着站:“弄好了?我送你。”
赵锦书说:“不了,学长送我。”
徐耀洋说:“行吧行吧,那一起过去。”
南理外边是有个大停车场的,学校周围的车都停在那。
里边有辆色泽鲜艳的跑车,停的很深,但很显眼,敞篷的,一眼就能看见里边空落落的。
徐耀洋两指并拢,对着自己太阳穴,很潇洒地在那划过:“待会见——”
他说完转身往里走去,步伐轻快。
赵锦书突然叫住了他:“徐耀洋,你自己开车来的?”
徐耀洋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来不及欣喜,听清楚后边的内容后顿在原地,忽然有些不敢回头。
……
“徐耀洋,你昨天傍晚在哪?”
少年正窝在沙发上戴着耳机打游戏,头也不抬:“在郊区,干嘛?”
赵锦书说:“在郊区,干嘛。”
徐耀洋无语抬头:“能不能别学我说话,还能干嘛,开车。”
“开车?”
赵锦书把领带松了,捋了捋头发,陷进沙发里:“时速260,开车?”
徐耀洋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有意思?不就是飙车,这俩字能憋死你。”
他那群朋友疯起来玩什么的都有,大晚上在市中心乱跑,就他天天被赵锦书管着,连偶尔发泄也只敢去不限速的路段,挑着亮堂的白天,丢人的很。
赵锦书不说话了,起身从搁置好的公文包里翻出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放在茶几上。
笔帽打开的声音很脆,哪怕混在游戏乱七八糟的音效里也很明显,徐耀洋一惊,甩了手机去扒他胳膊:“赵锦书你怎么这样!”
他急得整个人都快贴对方胳膊上了,赵锦书把他拂开一点,把笔帽搁在一边,握着笔问:“哪样?”
徐耀洋说:“我开车怎么了?碍着你了?又要打小报告?”
赵锦书看他,手悬在空中,还是那个要写字的动作,不动:“徐耀洋,你驾照考了多久了?”
“三…个月啊,怎么了?”
徐耀洋突然有点气虚。他其实成年之前就有偷摸开车,后边因为和他爸闹起来了,一直没考,但其实也算个几年的老手了。
但赵锦书这死古板只看证件。
赵锦书又问:“自己考的?”
“废话,不然你帮我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