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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三煞(1 / 2)

那人一袭紫罗长袍,背着一把纸伞,手上握着一柄灯笼,日光下看不清灯光,只隐约感受到一抹幽蓝在灯笼里忽明忽灭。

就如卢夕蝶所言,雪白的布条缠满他整张脸,只知道是灰发。

「嘿,这位……公子?小姐?」顾子肖走到他面前,笑着搭话,「你缠成这样,不闷啊?是我的话肯定就被热si了,」

那人没有理他,顾子肖讨了个没趣,继续问道:「你是魂牵梦萦?」

这一次对方有反应了,层层白布下的双眸似乎是在狠狠看着顾子肖……身後的人。

顾子肖有些疑惑,转头一看,回春岛的几个人正站在他身後,投以议论的目光。当中也有娄津斗和谢语心。

小腿被戳了一下,顾子肖转头,魂牵梦萦刚用灯笼木柄写完一段话在地上,要他看。

小心被闲话,快走。

顾子肖恍然大悟,那些人不是在议论魂牵梦萦,而是在议论自己!同为回春岛的人,他们早习惯魂牵梦萦的怪异独特,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跟三煞说话的。

「我不识字,不懂你在说什麽。」顾子肖对魂牵梦萦产生兴趣,怎麽也不想离开。

他似乎捕捉到魂牵梦萦细小的笑声,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那笑声彷佛错觉。

「不识字?」清冷的nv声从背後传来,顾子肖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想招惹的是魂牵梦萦,可不是血腥屠夫,怎麽人家还不甘寂寞、自己找上门了?

「语心前辈。」顾子肖低声道,面对张晟的师姐,他收起平时嬉闹的模样,笑容褪去,敷衍却不失礼的弯腰致敬。

「竹部乐师竟然不识字?说出去岂不是要笑si人,谁把你教得这麽好?」谢语心扫了一眼魂牵梦萦,将矛头直指顾子肖。

顾子肖不想和谢语心多话,转身就要离去。见他要走,谢语心放大音量道:「你和魂牵梦萦聊得那麽开心,就不愿跟我说话了?」

是不愿意。顾子肖心想,脚步却停了下来。

「师妹,火气别那麽大。」娄津斗道,走到谢语心身边,拍拍谢语心的肩膀,「他辈分小,不知道这人是谁,才会跟他搭话的。」

「他刚才问他是不是魂牵梦萦,你说他会不知道?」谢语心冷笑,「魂牵梦萦是谁?三煞之一,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来搭话的。」

谢语心看起来不是普通地讨厌魂牵梦萦,已经讨厌到会迁怒所有跟他互动的人了。

魂牵梦萦离开坐着的木橔,准备离开,谢语心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却被娄津斗制止。

顾子肖一面思索要不要问张晟或卢夕蝶有关血腥屠夫与魂牵梦萦的恩怨纠葛,一面跟在魂牵梦萦身後,想知道他要去哪、做什麽。

娄津斗忙着安抚谢语心,两人没有上前拦住顾子肖,其他回春岛的人早在谢语心开口时收回视线,没注意到他俩离去。

「喂、喂!」顾子肖大喊:「你走慢点!」

魂牵梦萦步履轻盈,宛如没有着地、而是用飘的在移动,顾子肖用了全力在奔跑,还是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喂!等等!」跟着魂牵梦萦绕了不少小路,顾子肖累得靠着一棵树坐下,合止厅後院是一片树林,范围不大,但绕了好几圈,顾子肖已经有点分不清究竟要往那边走才能以最短时间走出树林,「你……我迷路啦!你记得叫人来给我收屍!」

这只是气话,他想着等t力恢复一点後再自己0索离开树林,然後去找张晟与卢夕蝶抱怨一番。

没想到,一个人影从他上方落下,直直站在他面前。

魂牵梦萦。

似乎是见地上没有好写的位置,他终於开了口:「骗人,你会迷路?」

顾子肖听傻了眼,他原本以为这人是个哑巴、或声音粗糙像声带长好几个茧子,所以不愿开口,没想到并不难听。清音镇有许多歌者,嗓音各有特se,相较之下,魂牵梦萦的声音说不上特别美妙,还因为缠着布条而有些沉闷,却彷佛带着能够把人魂g走的力量。

「嘿,原来你会说话啊。」顾子肖笑着眨了两下眼,看着魂牵梦萦脸上的布条,「和你说话,看不到表情,怪可怕的。」

「可怕?」

「察言观se听过吧?你遮得这麽严实,我怎麽观se?」

「察言。」

「话少,难察。」顾子肖模仿魂牵梦萦惜字如金的口吻,魂牵梦萦似乎被逗笑了,彷佛能看见白布下弯起的嘴角。

「我只是……」魂牵梦萦蹲下身,坐在顾子肖面前,「只是很久没有跟人说话了。」

「因为谢语心吗。」顾子肖问道:「那nv人好像很讨厌你。」

「什麽那nv人。」魂牵梦萦伸出手,轻轻敲了顾子肖的额头,「他可是你的前辈。」

顾子肖不说话了,r0ur0u被敲的地方。

「他会讨厌我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的父母……」说到这,魂牵梦萦叹了一口气,起身要离去。

「等等等等,哪有人故事说个开头就不讲了的?」顾子肖正好奇着,见他要走,连忙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臂,「这里没其他人,你多说无妨。」

魂牵梦萦没有甩开顾子肖的手,只是淡淡地道:「有些事,你们後辈不要知道太多b较好。」

「我……我好歹也是乐师了,少把我当一般後辈!」

「那你可以问问其他乐师,当年发生了什麽事。」魂牵梦萦感受到顾子肖拉着他的手指僵了,他继续道:「看来,他们也把你当一般後辈,而不是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乐师。」

「闭嘴。」顾子肖用力推了魂牵梦萦一把,低吼:「你也瞧不起我吗?」

身为所有乐师里辈分最小者,发言不受重视,一直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不,我觉得你很厉害。」魂牵梦萦淡淡地道:「天资聪颖。」

似乎很少被人夸,顾子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什麽。

「当年我在回春岛造成大量失魂现象与梦魇,有些人虽然回魂,却成了痴呆,有些人承不住梦魇缠身……发疯、自杀的都有。」魂牵梦萦道,不时盯向顾子肖的表情。只见他听得津津有味,问:「失魂当真是类似行屍走r0u一样?」

「是,失魂之人不会言语,一切行动皆听从旁人指使。」

顾子肖眼睛亮了起来,道:「多bang的仆人!」

「不忠。」魂牵梦萦道:「他们谁的话都服从。」

「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他们……」顾子肖还想追问,魂牵梦萦转身就走,似乎是不想多谈。顾子肖紧跟在後,喊道:「你有没有办法也让我失魂一次啊?我就想t验t验,算个人生历练,第一次失魂,多个仆人你也不亏吧?喂!」

顾子肖勉强跟上魂牵梦萦鬼魂般飘移的步伐,抓住他衣袖,正要再开口,一团青蓝的东西扑到他脸上,不疼、温温热热的,他松了手,看见那是一团鬼火,正飘回魂牵梦萦的灯笼中。

「你吓唬我!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了,喂、我说你……」顾子肖的话卡在喉中,他本往前了几步,要去揪魂牵梦萦的衣领,向他讨个说法,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有些透明。

不是失去血se,而是透明。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看见绿油油的草地。

此刻,身边的风景突然变了,树林飘起不少幽森鬼火,顾子肖看见一半透明的人站在树後,露着少了一半的脸盯着他看,缺失的部分还有些yet流出。

「我我我……鬼?」顾子肖吓得松了手,往後一跳,撞上一个人,那人应声倒下,扬起不少乾枯的草屑。

顾子肖对突然出现在身後的人感到畏惧,但当他看清那人模样时,更是吓得叫出声。

黑发、蓝眼,一身黑衣、衣摆绣着一朵白海棠,腰间cha着一支紫竹洞箫。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好玩吗?」魂牵梦萦问,看着顾子肖慌乱的模样。

「有、有点太刺激……」顾子肖看着另一个自己,跌坐在地,「我吓得魂都飞了。」

「只是出窍,还没飞。」魂牵梦萦纠正。

「这、这就是失魂?」顾子肖似乎明白为什麽有人回魂後会发疯了,要是看着自己听从别人指示、做出什麽不合常理之事,还能不疯吗?

魂牵梦萦没有回答,扬起灯笼,一团鬼火飞出,撞向顾子肖的魂魄,将他推入他的躯壳之中。

顾子肖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被树荫覆盖的上方。

「别动,小心魂又掉出去,散了可捡不回来。」魂牵梦萦一句话,打断顾子肖正想起身的念头,乖巧地躺在地上,却抑制不住满腔疑问,「那些痴呆的人,是因为魂没捡回来?」

「是。」

「为什麽魂会捡不回来?他们不想回自己身t?」

「离开太久,魂魄与身t产生排斥。」魂牵梦萦伸手拉起顾子肖,「回魂後剧烈移动,魂魄再度脱壳、散去。」

顾子肖站起来,还是不敢随意跳动,「还好你有提醒我别动,我可不想变成痴呆!」他想了一会儿魂牵梦萦刚才说的话,又问道:「除了si太久,魂魄还在什麽状况下会散去啊?」

「被游荡亡魂撕裂。」魂牵梦萦的回答让顾子肖想起刚才在树後的魂魄,明显不是像他一样出窍的魂魄。

一想到自己刚才可能差点被野鬼撕成碎片、魂飞魄散,顾子肖不禁打了个寒颤。

「游荡亡魂会去破坏出窍的灵魂,抢夺它们的躯壳。」魂牵梦萦解释:「但别人的身t用不了多久就会产生排斥,它们又会去寻找下一个可以抢夺的躯壳。」

当初回春岛究竟有多少发疯的人不是发疯,而是真的成了另一个人?或者,会不会有些亡魂在被排斥时,为了不让其他亡魂抢到这具身躯,选择自尽?

顾子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望向魂牵梦萦,一堆问题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可以感受到魂牵梦萦正散发自责的气息。

最後他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不是你的错。」

他相信这人不是大家传言中冷血无情的三煞,要是他真那麽残忍,刚才就不会帮自己回魂,而是看着他被野鬼撕碎。

「你不懂。」魂牵梦萦摇摇头,又道:「但是……谢谢你。」

气氛突然有些严肃。

魂牵梦萦很是懊恼,懊恼自己为什麽要跟这个刚认识的後辈说这麽多,甚至让他t验一次失魂。或许是很久没人用不带仇视的语气和他说话了吧。

「对了,你会吹箫吗?」顾子肖试图缓解气氛,从腰间ch0u起紫竹洞箫,「不会的话,我教你?」

魂牵梦萦笑了,「我学这做什麽?」

「这你就不知道了,」顾子肖见他笑了,不再那麽沉闷,继续说道:「在清声殿後院吹箫,会听到一个有趣的笑声。我找过其他人去试了,只对箫声有反应。」

所谓其他人,也只有张晟和顾予而已,前者吹笙,後者吹竽。说不定不是只对箫声有回应,而是刚好对笙、竽没反应。不过顾子肖没想那麽多。

顾子肖提及笑声时,魂牵梦萦提灯的手不易见地抖了一下。

「好啊。」他说:「只是我资质愚钝,可能要让你有一段难受的日子了。」

顾子肖道:「我教白鲤那小子吹笛时,才叫真正的难受呢!」

清声殿。

顾子肖坐在後院的树上,吹起洞箫,从地底传来一阵笑声,听不清是男是nv、是老是少,感觉是在回应他的箫声。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竹部乐师,失礼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顾子肖低头一看,来者白发过耳,独特的淡粉红se眼眸,身穿滚金边的白袍,上面有细碎的金se花纹,手里一把摺扇。要是被张晟看到,肯定要说他穿得太花俏,不像个男人。

端详他的面容,竟有些眼熟,顾子肖仔细回想。翼火林与姝影倾城两大妖族在清语厅僵持时,城主胡妹儿身後站着的,不就是这名少年吗?

「你是?」顾子肖皱起眉,他不想带有偏见,但被姝影倾城的狐妖主动搭话,他还是忍不住带上戒心。

「姝影倾城,城主侍卫唐允。」少年躬身道:「久闻顾兄天资不凡,年纪轻轻就攀上乐师之位。今日一见,果真……」

「免了免了,我不习惯听这些奉承的话。」顾子肖从树上爬下,走到唐允面前,「你怎麽会跑来这?姝影倾城的人不都在清语厅休息吗?你一个侍卫不跟着城主,到处乱跑不怕出事?」

唐允笑了出来,与刚才彬彬有礼的模样相差甚远,彷佛是不同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好啊,子肖弟弟,几年不见,你就把我忘了。」

听见这声音,顾子肖脸se一青,正要逃跑,却被唐允一把拉住,他仍然是少年的外貌,声音却俨然成了个少nv。

「当初你们来城里做客时,我可没少照顾你,现在有了新欢,就不要我啦?」唐允凑近顾子肖,「男人。」

「不不,允姐姐,我可没忘记你。」顾子肖想与唐允拉开距离,可他退一步,唐允就往前一步,直到他的背部贴上树g,终於无路可退,唐允才松开抓着他的手。

说起两人的渊源,可回溯到几年前,顾子肖还不是竹部乐师时的事情。张晟计画要去姝影倾城玩几天,顾子肖y是要跟去。

结果城内一到夜晚,狐妖nv子们个个抛开昼时的矜持,奔放的模样吓得顾子肖不知所措,张晟当时已经不知跟哪个狐妖去玩了,顾子肖抵挡不住狐妖们的殷勤,差点被拖走,要不是唐允出面把他带走,顾子肖可能就要被吃乾抹净了。

可当时的唐允只叫允儿,外貌也是个梳头盘髻的nv子,顾子肖没认出来也不是没道理。

唐允逗弄完顾子肖,拉开两人的距离,声线也变回最初的男声。「这份惊喜是在下给乐师的见面礼,乐师可还喜欢?」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顾子肖喘着气,耳边还听得到急促跳动的心搏,「允姐……哥哥,你来找我的吗?」

「是,也不是。」唐允整整衣袖,「城主要在下带位客人出来散心。」

唐允看向暗处,原本躲在廊道y影处的一人走出来,跑到唐允身後,一对全黑的眸盯向顾子肖。这人顾子肖几天前见过一次,正是他上街购物时、不慎撞到的妖族少年。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少年腼腆地笑道,「姝影倾城,柳熙,请多指教。」

几天前在街上还没见唐允在他身边,当时是走散了?

顾子肖没有多问,只是回敬一个笑容,「又见面了,清音镇竹部乐师顾子肖,请多指教。」

你们见过?」唐允挑起一边的眉,打量两人,「什麽时候的事情?子肖你没欺负人家吧?」

「我看起来是那麽差劲的人吗?」顾子肖问,换来唐允一阵捣蒜般的点头,他不禁叹息道:「怎麽会这样觉得啊?」

「你身边那位就很会捉弄人,怕你被他教了几手,也会欺负人了。」唐允道:「他呢?我进镇里後还没见到他。」

「他跟回春岛的人在一起,玩得可开心了。」一想到娄津斗和谢语心,顾子肖难掩脸上不快之情。

唐允点点头,低声道:「果然是个拈花惹草的好男人,花丛里打滚的。」

这句话太真实,顾子肖不客气地笑出来,柳熙似乎被他的笑声吓到,啊了一声,往後退了几步。

即便是妖族,单se眼眸也是少数,顾子肖没忍住多看了柳熙几眼,後者注意到前者的视线,往唐允身後躲了躲。

「柳熙b较怕生。」唐允道。

「我还以为我长得多可怕呢。」顾子肖收回视线,笑道:「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先入座吗?」

顾子肖一向讨厌人多的聚会,他已经打算踩着线入场,反正大家一闹哄起来,酒浆下肚後,谁会在乎、又有谁会注意到他迟到早退?

「我怕人……」柳熙小声说道,紧抓着唐允的衣袖。

顾子肖想起那天街上遇到时,柳熙也是一脸慌张,看起来对人群有着深深恐惧。

「嘿,我告诉你一个好方法。」顾子肖道:「等到新人敬酒时,趁乱离开清声殿!」

敬酒时人们总会站起来走动,到时场面必是一片混乱,就算走了几个人,想必也没人会发现。

听见顾子肖的意见,柳熙的笑容亮了几分,微微拱手,「多谢。」

听见外面逐渐热闹起来,人们开始聚集,客人入场。

顾子肖想起自己竹部乐师的身份,可能需要进场招待或帮忙,虽然他不喜欢这种杂事、不喜欢人多的宴会场地,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唐允抬起头,是时候带着柳熙回城主身边了。

顾子肖与两人就此分手,前往该去的岗位。

酉时已到,宾客纷纷入座。

顾子肖扫视各桌。唐允站在胡妹儿身後,柳熙坐在胡妹儿左侧,看起来是姝影倾城重要的客人。胡妹儿闭目养神,偶尔睁眼,也是轻轻看了翼火林那群来客一眼,又阖上眼。

易末萦像能感应到胡妹儿的视线般,总在胡妹儿睁眼时恰巧望向姝影倾城那边,两大美人即便众目睽睽之下,依然不掩敌意,顾子肖默念一声nv人不好惹後,转头去看回春岛那。

回春岛五医皆出席,当中除了顾子肖较熟识的海朝露卢夕蝶、血见愁娄津斗、血腥屠夫谢语心,还有致命夜影颜锲、树林月光莫绍庭。

颜锲除了是五医之首,同时是回春岛岛主,顾子肖很意外会见到他,以往活动都是由莫绍庭代表出席,颜锲不太离开回春岛,这一次竟然来了。

顾子肖不是没想过是不是认错人,但紫发的人或妖本就少见,紫发黑眸、身穿紫袍、衣角还绣着颠茄果实的人更少见!卢夕蝶曾提过他们岛主的特徵,顾子肖不只一次暗中嘲笑,把颠茄果实当作图腾绣在衣服上,这人怕是脑子有病。

今日一看,这病得可不轻,难怪不常出来见人。

那紫黑se的眼影,若是看起来妖yan就算了,看起来像中了毒!

树林月光莫绍庭就宛如他的称号一般,从头白到底,发se、眸se,连衣服、衣服上的绣花都是一片雪白。顾子肖不是第一次见到莫绍庭,但见几次都觉得一样刺眼,那人不会是从染缸里面出来的吧?白得这麽均匀,绣的那朵重瓣茉莉花都看不清楚了。

树林月光身後侍立一少年,容貌清秀,容貌与莫绍庭有几分相似,顾子肖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许久,还是想不到这人是谁。

突然有人用力拍了顾子肖的肩膀,他正看得出神,吓得差点叫出声,一看来人,奋力拍了回去,低吼:「张晟!你没事吓人做什麽啊?讨打!」

张晟一脸笑嘻嘻的,目光也是盯着回春岛看,「怎麽?看上哪家小姐了?要不哥帮你一把?」

「不用多劳,你找你的好师姐去吧。」顾子肖冷笑道,走向清音镇那集桌,坐在竹部的主位上,张晟00鼻子,坐到匏部主位。

顾予看了张晟一眼,站起身似乎想换个位置,却被一阵掌声打断,又沉默地坐下。

掌声过後,金部乐师、同时也是新娘亲信的邱浦讲了几句场面话,接着邀请新人入场。丝部乐师王涉穿着大红礼服,邱妞儿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走进清声殿。

「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这是名副其实的琴瑟和鸣。王涉修的乐器是瑟,邱妞儿修的是琴,两人同属丝部而熟识,王涉对邱妞儿一见倾心,拜入当时丝部乐师邱妞儿的门下。

後来,王涉找殷氏双子商讨,用梓、桐造了一把yyan琴当作聘礼。邱妞儿则把乐师之位赠与王涉,当作回礼。虽被人嘲讽不合礼数,也有人道乐师之位当作聘礼太不像话,可他们几个前辈开心,後辈有意见也不敢说。

顾子肖没兴趣观看那些冗赘的流程,转头又看起宾客。他四处张望,就是没见到魂牵梦萦的踪影,想起之前承诺要教他吹箫,不免笑了出来。

为何要教他吹箫?还不就只是想看他白布下的那张脸吗。

坐在顾子肖旁边的白鲤抬眼看了乐师一眼,给他倒了一杯酒,低声道:「师父,别看了,喝酒。」

白鲤是竹部最年幼的学生,一个娇小的nv孩子,因为年纪轻与独特的外貌,常被人作弄,让顾子肖想起自己刚当上乐师时的谣言,就此入了他的眼,并收为徒。

说起白鲤独特的外貌,可不是一般独特,她天生红发,红发在人族为主清音镇是不常见的,更何况他们已经确认过,白鲤是个血统纯正的人类,没有妖怪血统,却有像是妖一样的红发,难怪会被当成异类。

当了顾子肖徒弟後,白鲤受到的欺侮确实少了许多。此刻她正眨着乌黑的眸,给顾子肖劝酒。

「白鲤啊,不是我要说你,这宴会都还没开始,主角都还没动筷,我们怎能自己先吃喝起来?」顾子肖类似训话般说道,手上却很坦承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白鲤撇过头,堕马髻晃了两下,「因为我看师父一副觉得很无趣的样子嘛……都在发呆了。」

不能不说,白鲤是个机灵的nv孩。

「你……哎呀,倒酒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了,小心弄脏你裙子上的锦鲤,你不是很宝贝那丑到不行的刺绣吗?」

「师父给我绣的,当然喜欢。」闻言,白鲤看着橙se裙子上绣着的鲤鱼,鳞片大小不一,身t曲线还歪歪扭扭的,b起其他件裙子上绣的鲤鱼难看不只一点。

顾子肖咂咂嘴,也亏这nv孩有勇气把这麽丑的刺绣穿在身上,後来他找卢夕蝶绣的都b那件好看,说过再多次要白鲤换件衣服,每到重要场合,他还是穿这套。

顾子肖又斟了一杯酒,殿内依旧看不到魂牵梦萦的身影。

不知是何时开宴的,一侍nv站在顾子肖身後,频频给他倒酒。见状,白鲤抢过酒壶,道:「不用了,师父的酒我来倒就好。」

那侍nv笑容有些僵住,另一个侍nv喊了她一声,才化解她的难堪。顾子肖仔细一听,这侍nv叫小六。

「师父,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找人,到底是在找谁啊?」白鲤问。

顾子肖不好坦白自己在找三煞,正在想理由开脱,张晟像救星一样出现了。

「子肖,大家开始敬酒了,我们去回春岛那边玩,好不好?」要是平时,顾子肖肯定会叫张晟自个儿去找他的好师姐,但此刻他巴不得立刻逃离白鲤审问一般的视线,连忙拉着张晟走了。

张晟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顾子肖这回竟然答应,还b他积极,不免意外。但也只当他是急着去找卢夕蝶而已。

白鲤看着两位乐师离去的背影,夹了一大碟菜,独自喝起闷酒。

顾子肖心想,或许留在白鲤身边会好一点,至少白鲤一个後辈,还不敢逾矩。

站在五医的桌边,他只敢低头看着杯里晃动的酒浆或看着卢夕蝶,其他几人,有他不想看的、还有他不敢看的。

他忍住不看颜锲与莫绍庭,深怕自己没忍住就笑出来,张晟已经打滚进谢语心怀里了,他不想看他们师门情深的画面,最可怕的是莫绍庭身後那名少年,顾子肖不知道为什麽,看到他的眼神就想後退。

回春岛的草妖们,除了卢夕蝶,顾子肖还真没几个看顺眼的。

卢夕蝶逗弄着怀中的猫咪,似乎注意到顾子肖的窘迫,抬头看向同桌的几人,悄声问:「师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人吧?」

顾子肖点点头,卢夕蝶道:「紫发的是岛主,致命夜影颜锲、旁边白发的是树林月光莫绍庭、再来是津斗和语心,你认识的、然後……」

途中,那名叫小六的侍nv又从顾子肖身边经过了两三次,或抱或提好几个酒坛,顾子肖忍不住赞叹他一个nv孩子惊人的臂力。

卢夕蝶把一桌人讲完後,顾子肖偷偷问:「莫绍庭後面那个人是谁?」

他刚问完,彷佛听见一声细微的笑声,抬头一看,那少年果然正盯着自己看。

「那是莫前辈的儿子,莫洛宥。」卢夕蝶答道:「他平常很安静,生气起来b他父亲还可怕,别去捉弄人家。」卢夕蝶没有说,莫洛宥是曾经拿鞭子把人双腿ch0u到断的人,她想了想,还是不要说出来,以免吓到师弟。

那画面可不是普通残忍,并非一下ch0u断,而是ch0u到断,一鞭一鞭慢慢地打,打到血r0u模糊,看不清到底还有没有连在一起,更贴切的说辞是:ch0u到烂。

「我可不敢。」是真的不敢,那眼神已经够毛骨悚然了。

卢夕蝶从来不相信顾子肖承诺任何不惹事的话,正要再说些什麽,怀里的猫咪跳到地上,一溜烟跑出了清声殿。

顾子肖正愁没理由离开这恐怖的气氛,一见猫咪跑了,立刻追了上去,大喊:「师姐,我给你抓回来!」随机跑得无影无踪,卢夕蝶想留人都还来不及开口。

顾子肖一路追到後院,那只猫窜到树上,顾子肖站在树下,盯着那只猫,也不知该不该上去把他抓下来。

爬树嘛,是没问题的。抓猫?可就不一定了。顾子肖可从没试过单手爬树。

突然,那个笑声再度响起,顾子肖一阵意外,他一直以为笑声只会在他吹箫後才出现。他想了想,会不会笑声的主人……是想念他的箫音了?

「我没带箫出来。」顾子肖大声说道,像是在说给不知名的听众听的,「改天再吹给你听!」

笑声再起,宛若听见顾子肖的话。

没有多想笑声的源头,顾子肖转而思考如何把猫咪安全地抓下来。当然,所谓安全,是指自己的安全。

他想不出什麽法子,最後放弃思考策略,上了树,伸出手把猫咪抱在怀里,缓缓往下爬。

可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他手没力,身子直直往下坠。说来惭愧,他的t力,真的不是普通地差。

顾子肖不自禁闭上双眼迎接疼痛,但这麽做什麽用也没有,他背部着地,猫咪趁他吃痛松手时又跑走了,只留他一人躺在坚y的石板地上,望着天空哀嚎。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站起来的力量,缓缓走回殿内,呢喃着再也不爬树了之类的话。但走没几步,他又疼得坐在地上。

此时,那只猫叼着一个小布包跑了过来,将袋子放在顾子肖面前後,又跑了个没影。顾子肖打开布包,里面塞了一瓶药丸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多谢救助。

没准是回春岛某个人养的猫了,顾子肖吞了两颗药丸,暗骂了一声是谁养的猫,这麽没规矩。

起了药效後,顾子肖感觉身上不再那麽疼了,他听殿内声音越来越大,八成大家都醉得差不多了吧?他是想先走,但又想喝酒,於是没有离开清声殿,而是进去继续喝酒。?

王涉由两人搀扶着。酒过多巡,新郎官已喝得半醉,那两人表面扶着站不稳的王涉,实则拖着他继续喝酒,今夜必将他灌到不省人事!

邱妞儿酒量b王涉好上许多,颊上仍染上两抹红晕,几个nv客拉着她到处敬酒,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管他洞房花烛夜?今宵不醉誓不归!

来客也多醉得东倒西歪,早没按照一开始的位置坐。现在卢夕蝶、顾子肖、顾予、唐允和柳熙坐成一桌。小六正给他们上酒,端了好几个空了的酒壶离去。

卢夕蝶单手撑着头,已快陷入昏睡;顾予脸红得像要滴出血,靠在卢夕蝶肩上;顾子肖微眯着眼,拿着酒杯摇晃,看起来还只是微醺;唐允搧着折扇,无论顾子肖怎麽劝,就是不肯赏脸,滴酒不沾,只喝那杯白水;柳熙早醉倒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你没带他提前离场?」顾子肖指着柳熙问道。

唐允用扇子遮住脸,低声道:「城主不许。所以我把他灌醉,睡了以後就不怕了。」

「英明。」

「不敢当。」

姝影倾城的狐妖们一向好酒量,竟然也醉倒了不少,看来邱浦说要给他姐姐婚宴准备陈年佳酿,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回春岛那边,颜锲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离席,莫绍庭听说只有喝一杯,便冷着脸,看後辈打闹。他儿子依然站在他身後,不笑时跟他父亲一个样,顾子肖看见他肩上那只猫咪,突然惊呼出声。

原来那主人就是莫洛宥?

仔细一看那边的状况,不难理解为何莫氏父子脸se都很难看、卢夕蝶更是凑到顾子肖这桌来坐了。

张晟喝多了,醉倒在谢语心怀中,呢喃着「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等话。此情此景,不免让人联想到姝影倾城纸醉金迷的青楼花街。更何况主角之一是八音,之二是五医,不少後辈即便胆小也禁不住好奇心,频频往那边投以好奇的目光。

张晟突然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的人,摇摇晃晃地爬向另一张桌子。

顾子肖看见张晟过来,又看见他身後的娄津斗与谢语心,脸se沉了下去,灌了几口酒。他知道张晟喝多了,正要开口赶几人走,却被张晟的动作吓着,酒杯落在地上,摔碎了。

他,吻了他。

空气凝滞,有人吓得酒都醒了,有人期待着顾子肖的反应,是搧他一耳光?还是把他打得不ren形?顾子肖可是出了名的傲气,被人这麽一捉弄,怎会善罢甘休?

然而顾子肖只是僵在原处,直到张晟被娄津斗和谢语心拖走,才缓过神。

「我说、如果子肖是nv孩子……」张晟仍茫茫地说着胡话,「我一定要、要跟……一定要娶他。」

顾子肖一拍桌子,器皿被拍得震出不少细碎声响,他满脸通红,不知是愠的还是羞的,最後他站了起来,方才的几壶酒下肚,他的步伐依旧稳健,快步如风,离开闹哄哄的清声殿。

同样醒酒的还有顾予,他面se如一张白纸,良久,竟流下泪来。

顾子肖大步走出清声殿。

身後响起一阵脚步声,他本来以为是卢夕蝶,一回头,竟然是莫洛宥的那只猫。

他已经气到连猫跟人的脚步声都分不清了吗?

「他喝醉了。」顾子肖猛地回头,看见莫洛宥站在自己身前,脸上没有在殿内见到的恐怖笑容,而是一片漠然。

「因为他喝醉了,我就该原谅他?」顾子肖冷笑,「还是你想说,被匏部乐师看上,我应该感到幸运?然後跪下来给他磕头,谢谢他看上我?」

「你也醉了。」莫洛宥道:「蝶在处理里面的sao动。」

「所以你来处理我?你用什麽身份什麽资格来管我?」顾子肖正在气头上,已然忘记自己曾决定不招惹眼前这个可怕笑容的人,「他……他对每一个人都一样温柔、一样殷勤。」

或许是想起表白失败的顾予,顾子肖再控制不了音量,叙述逐渐成了嘶吼,「你懂什麽?你凭什麽来管?」

「凭我算是你前辈,凭我这个前辈就ai多管闲事。」莫洛宥答得理直气壮,大步向前,盯着顾子肖的双眸,「你醉了,是时候好好睡一觉。」

语毕,他双掌用力拍在顾子肖x口。

顾子肖看见一阵黑暗袭来,接着他便陷入深深的梦境之中。

顾子肖做了一个恶梦,梦里的他年纪还很小,有一只长相奇怪的动物在和他一起玩,他们玩得很开心。

但出现好几个小孩子,拿石头丢那只动物,说牠是带来灾难的怪物。顾子肖用瘦小的身躯去护着那只与自己要好的动物,身上也被石头砸出好几道伤疤。

很疼。

那只动物见到他受伤,突然像发了狂,开始攻击那些小孩子。

那些小孩一个个哭得b顾子肖还大声、凄惨,跑向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父母拿出刀剑,要杀那只动物,顾子肖再度扑到牠身上,银白的刀光落下,眼看就要砍到他身上……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年幼的顾子肖睁开眼,那只动物似乎是为了不连累自己,已经跑走了,顾子肖转头,哪里还有丢石头的小孩、拿刀剑的父母?

如果他也有父母,那些小孩是不是就不会朝他丢石头了?

顾子肖一个人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忍不住哭了起来,反正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人会看到,他大可尽情抒发。

但很快地,顾子肖发现这里出现了其他人,远处亮起阵阵蓝光,是好几团幽蓝的火焰,其中有一团特别大、特别亮。

等到火焰更近了後,顾子肖才看清,最明显的那团火焰是一盏灯笼,其余的都是飘浮着的鬼火。

来者正是魂牵梦萦。

「抱歉。」他说,蹲下来用衣袖抹去顾子肖脸上的泪水,牵起年幼的顾子肖,「我们走吧。」

「要去哪里?」顾子肖问。

「回家。」

「我没有家。」顾子肖又哭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在梦中,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是七岁时的顾子肖,他少了魂牵梦萦之前见到的狡黠,多了些稚neng。

「你有。」魂牵梦萦握紧了顾子肖的手,「我们一起数到三,然後醒过来,好吗?」

顾子肖点点头。

三——

顾子肖一睁开眼,就看到顾予趴在他的床边。原本盘起的垂挂髻已经散乱,妆容也花了。顾子肖试着把妹妹叫醒去整理仪容,却发现怎麽也喊不醒她。

不对劲。

顾予酒量并非不好,只是容易脸红,以往虽然也有过醉倒睡着,但从未像这一次,叫不醒。从前至少都还会有点反应,b如把他的手拨开,或呢喃梦话之类的。

顾子肖正想出去找人来看顾予的状况,却发现更不对劲的地方。

他刚才确实在离开清声殿时,被莫洛宥弄晕了过去,但他醒来的地方,不是在清声殿,也不是碧君厅,他躺着的床也不是床,而是一张长桌!

「这里是……」顾子肖坐了起来,这里像是一个山洞,四看无出口,可能洞x主人有特殊符咒可以出入吧。

说起符咒,顾子肖怀里本来放着几张,以应不时之需,没想到,将他与顾予困在这的人已经把它们搜走,一张不剩。顾子肖可没厉害到能凭空画符,又不敢去搜顾予的身,只能坐在桌上乾着急。

眼前一阵金光,一人从传送符咒里走了出来,见顾子肖已经醒来,似乎毫不意外。

他的身躯不算高大,甚至可以称得上娇小,戴着一只狰狞的鬼面遮脸,黑绫长袍,腰间系着一串绳结,右手握着一把泛青光的九环柳叶刀。

「屍山血海,见过竹部乐师。」他道,声音像用符咒加工过一般,听起来很不舒服。

顾子肖没想到,这麽短的时间内,三煞他就见到了两个,「屍山血海……久仰大名,能被您抓走,我们兄妹还真荣幸呢。」

屍山血海没有理会顾子肖的恶意奉承,从怀中拿出一小瓶粉末,倒入一个酒杯中,又用酒把酒杯注满,道:「时间有限,容我直奔主题。请你喝下这杯酒。」

「酒里有毒?」顾子肖绝不相信那瓶粉末是什麽好东西。

「如你所见,我刚才加了屍毒。」屍山血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承认了。

「为什麽要我si?跟我有仇?」顾子肖知道那杯酒下肚,自己八成是要si的,「难道是你喜欢的人被我追走了?不对啊,横刀夺ai一向不是我的作风,我也不像晟哥哥……」

提起张晟,顾子肖笑不出来了。刚才宴会上的事他没忘,只是刚醒来时还没记起,这一思考过後,可什麽都想起来了。

「你和你妹妹,当中有一个人得喝。」屍山血海道:「没有原因。」

顾子肖看着昏迷不醒的顾予,又看了一眼屍山血海,试图从面具缝隙中看出一点真实外貌。

「不要有多余的动作。」屍山血海提醒,将酒杯放在桌上,转着手里那把柳叶刀,像在威胁。

顾子肖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与屍山血海对打?身上一张符咒都没有,顾予还在昏迷,打起来要是伤了妹妹,不妥。

他又思考等人支援的可行x,但他想起方才宴会上,大家都醉得不省人事,酒里面八成也被下了迷药,一坛酒或许醉不倒那些大妖,但那些贵客们一人少说都喝了十几坛啊!

唐允从头到尾没喝过一口酒,或许可以期待。但这个山洞到底在哪?清音镇附近有这地方吗?何况……眼前的屍山血海,或许就是唐允。

「看来……这杯酒,我是不能不喝了。」顾子肖叹息,端起酒杯,「只希望你说到做到,放过我妹妹呢。」

屍山血海冷笑一声,看着顾子肖把酒一饮而尽。

他依言没有伤害顾予,一个泛金光的传送符咒把顾予送走了,顾子肖虽然不知道妹妹会被送到哪里去,但总好过留在这里,与三煞待在一个没有出口的山洞中。

这杯酒大概超过半杯都是毒,顾子肖很快便感受到不适,他看见自己双手浮现紫黑的纹路,像是有什麽在他血管里蔓延一样,但他看不到自己白皙的脸颊也已经布满黑se血管,且七窍流血。

「这si状……还、还不是普通的凄惨……」他断断续续地道。

不仅凄惨,而且痛苦。顾子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发疼,像是被人狠狠撕成一块一块又缝合回去。

顾子肖心想:我跟这人到底什麽仇什麽恨?要我si就算了,还要用这麽痛苦的si法。

最後,他静静坐着,姿势还维持着放下酒杯的模样,再也不动了。

见顾子肖已si,屍山血海满意地将他的屍t摆回躺着的样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像在等待。

他摘下面具,深深x1了一口气。这里并不是什麽山洞,只是他在清声殿地下炸出一个大坑,用石头支撑不崩塌而已。

他拿出一张符咒,施加灵力,改善洞里的空气。

过了许久,屍山血海发现顾子肖屍t的怪异之处。他早该「活」过来,但是他没有,仍然躺在木桌上,失焦的蓝眼sisi盯着前方。

他咬牙切齿,狠狠敲了一下桌子,重新把面具戴上,传送出洞。

良久,屍山血海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同为三煞的魂牵梦萦。

「孟家的,你什麽意思?」屍山血海劈头就骂,「你把他的魂带走,不让我做成傀儡?」

「当然不让,不希望。」魂牵梦萦道:「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东西盯上他的,当然不希望他被你抢走。」

「你……」

「若我那天在合止厅时就对他出手,你也不会只是偷听我们的对话,而不出来搅局吧。」

闻言,屍山血海笑了,「喔,你知道我在偷听?」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懂了,你不反对先抢先赢,但接受半路阻拦。」屍山血海说:「真是麻烦的游戏规则,还带拦截的。」

「活人的力量b较强大,我还是希望他主动帮我。」魂牵梦萦轻笑,「而我觉得很有机会。」

「那我似乎得快点把他变成傀儡了呢。」

屍山血海的傀儡术,如果要使用傀儡生前独特的术法,必须要把傀儡的魂魄封进傀儡里。魂牵梦萦知晓这点,为了不让傀儡完成,他扣了一部分顾子肖的灵魂在自己的灯笼里。

幽蓝灯笼里面飘浮着的不是普通鬼火,而是七岁以前的顾子肖的魂魄。

说起灵魂,魂牵梦萦觉得那就像是一种记忆,他在把顾子肖七岁前的灵魂分离出来时,也看到了顾子肖七岁前的记忆。他一向不喜欢随便把灵魂x1进灯笼里,进入灯笼的灵魂记忆他都会看到,而他并不想看到。

但灯笼就是最安全的灵魂存放处。

屍山血海妥协了,只要魂牵梦萦不交出缺了的那块灵魂,傀儡就不会完整,他同意让魂牵梦萦把顾子肖带走。

「你知道,他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屍山血海在魂牵梦萦即将离去时,突然开口说道:「他现在只缺一个完整的灵魂,就是完整的傀儡。你想要救他……你还要本事让人起si回生。」

顾子肖屍t都凉了,可能再过不就就要沉淀屍斑。

「起si回生这种事情,不正是你我常做的事情吗?」魂牵梦萦淡淡地道,扛着顾子肖的屍t,踏入传送符咒中。

顾子肖真实感受到什麽叫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他觉得自己最近时常昏倒,难道是被什麽东西缠上了?鬼魂类的问题是不是该去问魂牵梦萦啊?但他又要上哪找人?

「师弟!」卢夕蝶慌张的声音响起,她见顾子肖睁开眼睛,匆匆地转身拿药,顾子肖模糊间看到师姐泛红的眼眶,但当她回头递给自己一碗药时,只是眼睛有些浮肿,并没有顾子肖看到的发红。

顾子肖接过药碗,「师姐,我……」他想告诉卢夕蝶自己很好、自己没事,但他想不起来发生了什麽,一瞬间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你也太不小心了。」卢夕蝶00他的头,轻柔地顺着他的长发,「气到吐血、昏过去,师姐我吓坏了。」

咦?顾子肖一边喝药,听着这副说辞,呛了一口,总觉得与自己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可他印象中到底发生了什麽?他想不起来!

卢夕蝶说,顾子肖离开清声殿後,殿里混乱了好一阵子,她忙着安抚顾予,想着顾子肖应该不会出事便没跟上,後来顾予在混乱中也冲出清声殿,不见人影。

听莫洛宥所说,顾子肖在清声殿前昏倒,他请人送回碧君厅,顾予的话,没见到,应该是自己走了。顾予发了几天的烧,b顾子肖早一点醒来。

没错,顾子肖这一昏睡,睡了好几天,也难怪卢夕蝶看起来瘦了不少。

他喝完补充jg神的药,放下木碗,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与以往一样。但他觉得少了什麽,好像刚才卢夕蝶诉说的少了一段,而他的双手少了一点什麽。

顾子肖只当是不小心把梦境跟现实混淆了。他一思考头就发疼,决定先把身t养好,再来想那缺失的部分、或梦。

「子肖!」一阵急促的喊声房外传来,顾子肖认出这是张晟的声音。卢夕蝶起身,要开门让他进来。一推开门,张晟焦急的面孔便出现在她面前,卢夕蝶被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顾子肖看着张晟,後者似乎已经忘了婚宴那晚发生的事。张晟见顾子肖已经醒来,看起来并无大碍,露出和往常没两样的笑容,坐到顾子肖床边。

顾子肖低声道:「晟哥哥。」

「第一次听说有人喝醉後睡这麽多天的,吓si我了。」张晟伸手捏着顾子肖的脸颊,「你跟小予平常酒量不是都不错的吗?其他人都只醉一两天,你俩这麽久才解酒?」

顾子肖垂下头,避开张晟的视线,他没有拨开张晟的手,也没有回应。张晟以为他刚解酒还没清醒,收手後,看着顾子肖。

「子肖,你说说话啊?别不理我。」张晟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动手戳了顾子肖的脸颊,「都几天没跟你说话了,一醒来又不理我?」

卢夕蝶察觉两人之间微小的怪异,笑着过来打圆场,「师弟,药太苦了吗?」

「苦到说不出话?」张晟闻了闻顾子肖搁在一边的木碗,「闻起来还好啊。」

「累了。」顾子肖道,闭上双眼。

「你不是才刚醒来吗?又想睡?起来出去走走,这样才会快点好。」张晟握住顾子肖的手晃了晃。

顾子肖翻个身,把自己闷进被中,不再理会张晟。卢夕蝶把张晟请出去了,她看着顾子肖,微微皱起眉,随後也跟着离开房间。

人声远去後,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子肖又听见其他声音。那是之前他在清声殿後院吹箫时会听到的那个声音,它竟然也出现在碧君厅了?

顾子肖起身,从一旁找出自己的洞箫。他正要吹奏,突然窗户被什麽东西撞开,顾子肖还没来得及错愕,一团火红冲进他的房内,撞倒几个矮柜、还压烂了一张木桌。

那只生物颜se火红,没有五官,看起来是少了头的躯g,肥圆光溜,腹部处长着六条像人手一样、却十分粗壮的腿,背上生了四只羽翅。

「你是什麽?」顾子肖吓得往後退了好几步,正想拿出符纸戒备,却发现换上的病服根本没放半张符纸。

那生物似乎对顾子肖很有兴趣,走到他面前,蹭他的手背,看起来没有敌意。顾子肖试着抚0它,它发出欢快的笑声,正是顾子肖之前听过无数次的那声音。

这个外貌,又喜欢音乐,还会发出独特的笑声。顾子肖扬起一边的眉,这难道是……

「浑沌?」顾子肖试探x地喊道。

这难道就是四凶之一的浑沌?

彷佛在回应顾子肖喊出的名字,那只生物跳了起来,在顾子肖身边绕了一圈,这一次他蹭了顾子肖的脸颊,却用力过猛,直接把顾子肖撞倒在地。

「疼疼疼!你好重啊!」顾子肖被压在地上,想把浑沌推开,力量却不够,只能继续躺着。

「师弟,发生什麽了吗?」卢夕蝶一直都在房外,听见顾子肖的叫声,担忧地推门进来。

顾子肖慌了,看着进来的卢夕蝶,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浑沌的出现。卢夕蝶眼眸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

「师姐,你听我说……」顾子肖连忙道,却又不知道应该怎麽解释。

卢夕蝶走到顾子肖身边,拉着他的手,「怎麽?头还晕吗?跌倒了?」

头晕?跌倒?顾子肖此刻头真的晕了,这怎麽看都是被浑沌压在地上,卢夕蝶怎麽会觉得他是头晕自己跌倒的?

「还把桌子压烂了……你是怎麽跌的啊?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有哪里会疼吗?」卢夕蝶问道,在怀里寻找药包。

顾子肖回想以前读到有关浑沌的书籍,似乎……似乎有这麽一个叙述,一般人看不到、也听不到浑沌。所以卢夕蝶现在可能看不到浑沌?难怪刚才浑沌笑了那麽久,她却一直到顾子肖出声时才跑进来。

浑沌蹭够了、跑到角落待着,顾子肖才能再站起来,卢夕蝶担忧地望着他,伸手理了他的鬓发。顾子肖冒了一身冷汗,好险卢夕蝶没看到浑沌,但为什麽浑沌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又为什麽只有他看得到、听得见它?

卢夕蝶扶着顾子肖躺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你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吧,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街上逛逛。」

顾子肖其实还不累,他笑着应了一声,目送卢夕蝶离去。卢夕蝶一走,浑沌马上跳到他的床上,又压在他身上。

「天啊,你到底想怎样?」顾子肖伸手捏了浑沌一把,手感不错,他又r0u了几下,浑沌发出低沉的笑声,滚到床下,又跑到房间角落去缩着了。

天光泛起鱼肚白的光亮,顾子肖渐渐醒来,环顾四周,浑沌已不在房内,房间乾乾净净,不像被浑沌冲撞过的狼藉,

「难道又是作梦?还是幻觉?」顾子肖伸展筋骨,换好衣服後,离开碧君厅,刚推开门,就看到卢夕蝶坐在门口。

「师姐?」顾子肖惊呼,仔细一看,卢夕蝶没有反应,沉沉地睡着。她该不会在门口守了一晚,只是担心顾子肖半夜又出事?

此时距离婚宴已经过了六天,姝影倾城与翼火林的人都已离开清音镇,回春岛的人因为卢夕蝶担心她师弟师妹而坚持要留下,岛主颜锲没有反对,他们b预计时间又多留了三天。

顾子肖轻轻伸手想把卢夕蝶移到房内,害怕打扰她休息又不敢出太大的动作,双手在空中b划,僵持了许久没有动作。

「要帮忙吗?」娄津斗的声音从顾子肖身後响起。

血见愁大步走来,从怀里拿出一小瓶药丸,塞了一颗进卢夕蝶口中,「这样她会好睡点。」

顾子肖看着卢夕蝶,她吹了一夜冷风,本来呼x1有些冰凉急促,那颗药在她口中化开後,过了一会儿,卢夕蝶的呼x1渐近平稳。

娄津斗看了顾子肖一眼,伸手把卢夕蝶抱起,问:「进客房吗,」

顾子肖点点头,带路前往其他房间。虽然是师姐弟,但让nv子进自己房间还是不妥,何况顾子肖一脸也不希望娄津斗进到自己房中。

娄津斗抱着卢夕蝶进了碧君厅的客房,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她没事,让她好好睡一觉就好。」娄津斗道:「我不建议你留下来陪她,你消失够久了,出去走走,让大家知道你没事。」

闻言,顾子肖轻轻一笑,道了谢,静静走出客房。

顾予在看到顾子肖时,立刻冲上来抱住他,力道之猛烈,彷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出来。

「哥,你睡了这麽多天,我还以为你si了!」顾予大喊:「如果你真的这样si了……醉生梦si,就是在说你!」

醉生梦si到底是不是这样用的?顾子肖烦躁地r0ur0u额角,粗鲁地拍拍顾予的背,「我现在不好好站在这吗?别咒我。」

顾子肖一心只想去清声殿,确认昨天见到的浑沌是否为幻觉。

迎面走来两人,顾子肖轻推了顾予一下,两人站到路边,拱手齐声道:「师父,胥乐师。」

来人是土部乐师赵伨天和革部乐师胥梏。赵伨天黑发灰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墨绿se长袍有些融入草地之中。他是卢夕蝶、顾子肖、顾予三人的师父,常年在土部壁垣厅闭关,这次是为了婚宴出关的。

胥梏有一头让他老了十岁的灰发,脸庞上的稚气与灿烂笑容却让他年轻了二十岁,独特的金眼让他年少时吃了不少苦头,他一身暗红se长袍,腰间挂着一面鼓。他不仅是革部乐师,还是殷麈、殷祤兄弟的师父。

这两人便是婚宴当晚,让新郎喝到好几日起不了床的祸首。

「哎呀子肖啊!你可终於醒了!」胥梏捧起顾子肖的脸,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顾子肖是本尊,「看到我们这麽生疏吗?还让路给我们。」胥梏转头,看着一脸微笑的赵伨天,道:「阿天,肯定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突然被点名,赵伨天明显一愣。

「谁叫你都躲在壁垣厅里,可好,你徒弟疏远你不说,连带把我也疏远了!」胥梏道:「从前我和子肖一起去喝酒时,他才没这麽拘谨。」

「你别带坏我徒。」

「我是在教他交际!」胥梏把顾子肖与顾予拉到前方,道:「你把他们两个捡来养,也不教他们怎麽跟人相处,最後还不是我在带的,你说这到底是谁的徒弟啊?」

赵伨天道:「你最後不也丢给殷麈殷祤吗?」

「哎,我……」胥梏被堵的无力反驳,00头,不再说话。

顾子肖好笑地看着两位前辈,问:「师父,我以为你回去壁垣厅了」

「本来是要回去了,但听说你跟小予醉酒不醒。」赵伨天走向三人,轻轻0了兄妹俩的头,「下次别喝那麽多了,好吗?子肖,尤其是你,别再跟胥梏学什麽交际了。」

胥梏正要开口,顾予cha话:「胥乐师,我听说,木部乐师对您酗酒很不开心……您……」

「小麈不开心?惨了,他不会又要带人来砸我的酒窖吧!」一听到木部乐师,胥梏的反应让人差点以为殷麈才是师父,胥梏则是害怕即将被惩罚的徒弟,「我先回气宇厅了,婚宴已经给邱浦不少坛,他再砸下去,我可要生不如si了!」

语毕,胥梏慌慌张张地要往回跑,却被顾子肖喊住:「胥前辈,等等!」

「怎麽?长话短说,我要去拯救我的酒窖了。」胥梏脸上渗着汗珠,看起来是真的相当紧张。

「婚宴那天的酒都是您提供的吗?」顾子肖一边问一边斟酌用字,「後劲有点儿强,您那边原来有这麽烈的酒?」

「怎麽可能有?我那就一种酒,你之前不也喝过吗?」胥梏赶着离开,语气也烦躁起来,「所以我才奇怪,你跟小予喝过那麽多次,哪次醉这麽多天了?隔天不也好端端地起来练箫练竽,我那酒或许对外人是烈了点吧,可你俩竟然睡最久?我……哎呀,改天再提,我先走啦!」

顾子肖看着胥梏跑远的背影,低下头思考。「需要帮你问什麽吗?」赵伨天看出徒弟若有所思,主动开口。

「不用,剩下的他应该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说出来吧。顾子肖本就觉得自己与顾予会睡这麽多天,不太对劲,询问胥梏也只是想确认是否只是自己多想,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没错。

不管是被加料或掉包或其他怎麽地……婚宴那晚的酒,果然有问题!

亥时,清声殿。

箫声结束後,顾子肖靠在树上,看着传闻中作恶多端的四凶之一正在自己面前,像只小狗一样讨好他,开心时还会在地上打滚。顾子肖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他伸出手,浑沌马上凑了过来。

有些人会饲养还无法变作人形的妖,顾子肖感觉自己就像多了一只灵宠在身边,而且这只灵宠无论外貌还是能力,都非常特殊。

顾子肖以前听赵伨天说过,四凶被封印在四个地点,清音镇封印的便是浑沌。浑沌通晓歌舞曲乐,当封印法阵微微不够力、散发暴戾之气时,八音便会合奏镇压。

顾子肖当上竹部乐师後参加过一次合奏,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浑沌的笑声,竟有种亲切感。他因为好奇那个笑声,时常趁无人时到清声殿後院,吹箫给那未知的听众欣赏。无宴客时,清声殿没人看管,只是清晨会有人来打扫。

他吹了几年,也未见过封印浑沌的法阵,封印四凶的法阵必有一定范围,也会有不少警戒的结界,但顾子肖从未见过。

浑沌若一直被封印在一个连竹部乐师都不知道的地方,又是谁把它放出来的?

顾子肖0着浑沌,轻轻拍了拍。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明明眼前的是四凶,他却觉得似乎没有把它封印的必要,但要是像几年前穷奇出逃,ga0得後来一直有人假借确认穷奇是否还在的名义,不断找回春岛麻烦,他也不乐见清音镇变成那样。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但仍有一些角落是找不到光的。浑沌突然发出一声有点疑惑的笑,庞大的身躯挡在顾子肖面前,像是要保护他一样。

顾子肖戒备地寻找来人,将箫cha回腰间,捏紧了符纸。

来人撑着一把紫红se油纸伞,他把伞压得很低,低到看不见他的容貌,只知道他穿着一身白衣,顾子肖马上想到回春岛的莫绍庭,仔细一看,他身後还有一人,穿着蓝裙。

「师弟?」听见熟悉的声音,顾子肖松了一口气,绕过浑沌走向两人。是卢夕蝶与莫洛宥。

「师姐,你们怎麽会在一起?」那天在婚宴上,顾子肖并不觉得这两人有特别熟,以往也不曾听卢夕蝶提过莫洛宥,今天看到两人在这时间点走在一起,他感到相当意外。

听到顾子肖的疑问,卢夕蝶双颊泛起红晕,小跑过来,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师弟,这件事你可别让师父知道!」

卢夕蝶会在深夜与男人出来散步这讯息已够震惊了,她的反应让顾子肖感觉自己似乎目击了什麽惊天大秘密。

婚宴上卢夕蝶抱着莫洛宥养的猫,现在两人又撑同一把伞走在一起,他没记错的话,莫洛宥曾喊自己师姐「蝶」,交情或许不是普通地好?

所以那天他离开清声殿时,莫洛宥会追出来,也可能是卢夕蝶拜托的?

「师姐,你跟他……?」顾子肖指着莫洛宥,後者依然是冷冰冰的表情,微微扫了顾子肖一眼。

卢夕蝶急了,正要开口,莫洛宥伸手拦住她的肩膀,直接把人拉进怀里,「还需要解释吗。」莫洛宥问。

「我反对。」顾子肖不加思索地道,「我觉得师父也会反对。」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帮忙保密,别让师父知道……」卢夕蝶低语,手揪紧了莫洛宥的白衣。

顾子肖很少拒绝卢夕蝶的请托,他对莫洛宥的印象不好,纠结许久,最後只是深深叹息,「好吧。」

他目送两人离去,决定留在後院陪浑沌,随後爬到树上坐着。

魂牵梦萦提着灯笼,看似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整条街上只剩下银白月光与他手上提灯的蓝光,不细看可能会以为他衣下冒着白烟,那是一阵真寒冷的空气凝结的雾气。

街道两旁的楼房里,一团又一团漆黑的气t从窗户飞出,在他身边绕了几圈,最後都窜入他衣中。

靠近清声殿时,魂牵梦萦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箫声,他转了方向,越往後院靠近声音便越清晰,他站在墙边,轻轻一跃、翻上b自己高出一些的围墙,果然看到顾子肖坐在树上吹箫。

一曲奏毕,顾子肖才将目光移到魂牵梦萦身上。浑沌原本待在角落,在音乐结束後,站起来走到顾子肖在的那棵树下趴下。

「又见面啦?」顾子肖笑道。

魂牵梦萦在围墙上坐下,灯笼也搁在一旁,「你睡了很久。」

顾子肖把一缕黑发顺到耳後,「是啊,第一次喝这麽醉。」据卢夕蝶所说,他是气到吐血、昏倒的,但向外宣称酒醉。「你们什麽时候要离开清音镇?我还来得及教你吹箫吗?」

「不急,颜锲已经回去了。」魂牵梦萦道,有些意外顾子肖竟然还记着这件事,「我刚才也听到了。」

「听到了?」

「笑声。」魂牵梦萦道:「真的很特殊。」

顾子肖看着浑沌,它趴在树下动也不动,顾子肖想它可能不喜欢别人谈论它,便改了话题:「那天婚宴现场没看到你,你去哪了啊?」

「与老朋友出去见面了。」魂牵梦萦回答,「听说你也提前离场了。」

「是啊。可惜了,婚宴後他们一定有放烟火,我期待很久了。」顾子肖坐在树上,抱怨道:「那些烟火还是我上街挑的呢,还有喜饼,大家都喜欢猪r0u馅,我就喜欢豆沙的……」

看着他双腿挂在空中晃荡,魂牵梦萦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点,别又摔下来了。」

「我才不会!」顾子肖大喊,他若又摔下去,浑沌刚好可成一个缓冲用的大软垫。

「他们确实放了不少礼pa0与烟火。」魂牵梦萦道:「声音很大。」

「可不是吗?我太早离场,又喝太多醉倒了,没看到烟火也没吃到大饼……感觉就像没参加到婚宴一样,还不如当初就不要去了呢。」顾子肖苦笑,他对烟火又ai又怕。ai它的璀璨,怕它发出的巨响。

闻言,魂牵梦缓缓萦举起灯笼,几团鬼火缓缓飘上天空,飘到很高的地方,接着往不同的方向散开,饶了一圈回到地面、魂牵梦萦的灯笼里。像极了一道冥蓝而无声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不等顾子肖发出惊叹,又有好几团鬼火飞上天空,或大或小、或密集或疏散,真像是有人放出一整片天的蓝se烟火。

辰时,碧君厅。

「师父。」白鲤喊住顾子肖,看着顾子肖手上的东西,脸上挂满疑惑。

「师父,你要两支一样的箫做什麽啊?」白鲤问道:「我以为你前几天突然说要做一只新的箫,是想换材料了。」

清音镇的人使用符咒时,偶尔会加上乐音来加强灵力,不同材质会影响使用效果,主要是看演奏者与该乐器、材质的契合度。这把紫竹洞箫顾子肖用了好几年,白鲤一开始以为是坏了要重做,但看自己师父手中的箫,并不像出了问题。

「要送人的。」顾子肖道:「我的技艺没退步呢,做出来的箫还是那麽上等。」他手里拿着刚做好的箫,腰间还cha着一把,踏着愉快的步伐离开碧君厅。他和魂牵梦萦约了巳时在清声殿碰面。

浑沌从碧君厅的竹林里冲出来,掀起不小的一阵风,它跟在顾子肖身後,一边跑一边绕着顾子肖,不时蹭一下顾子肖,几次差点把他撞倒。

顾子肖看着浑沌,将要给魂牵梦游的那把箫收进怀里、吹起自己的那把。箫声一起,浑沌雀跃的步伐转为平稳,它安分地跟在顾子肖後方,不再去蹭他。

箫声x1引了一些小动物过来,包括白鲤养在竹林里的兔子和一些鸟雀,顾子肖甚至看到莫洛宥养的那只猫。

「边走边吹,小心跌倒後箫直接cha进喉咙si掉。」碧君厅外,谢语心的声音传来,顾子肖没有理她,继续吹奏。

「你师姐没事了……」谢语心本来要说的话被惊吓打断,她瞪大双眸,看着顾子肖。

顾子肖仔细一看,视线似乎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後的浑沌身上。箫声停止。顾子肖回头,浑沌马上冲过来蹭他。

「是浑沌……」谢语心低声道。她刚才上阶梯时只见到顾子肖往前移动的身影,现在看清楚了,顾子肖身後还有一只火红的生物。

顾子肖掩饰不了讶异,浑沌最近总跟着他到处跑,从未有人见到或听到它。为什麽现在突然能被看到了?

谢语心扬起一张符咒,朝天空发了一道烟火。

这并不是普通烟火,是求救信号。它不会马上消失,而是停留许久,消失时不往四周散开,而是直直落回施放信号的符纸上。这是一次x的符咒,回到纸上的原因只是要再特别指出发信号的地点。

「你跟三煞混在一起就算了,还……」谢语心看着浑沌,戒备地ch0u出银针,一手握紧腕上的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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