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看到这桌的动静,或若有若无地扫视查探,或直接站了起来,毫不遮掩地看着热闹。
徐静像是浑然不觉其他人好奇的眼神,他走到一旁,扯过宋歌的手,把大衣塞到了她的手中。
“你来找找。”
宋歌不想再跟他做没有意义的纠缠,她一把把大衣扔到地上,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徐静见状,堵在宋歌的面前。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弓着腰,满面讨好的样子:“你别生气。我真的是喝多了,戒指肯定是在家里。咱们回家取好吗?”
宋歌从未见过他弯腰。
他怎么能弯腰呢?她印象中的徐静是那个天塌下来,都会直挺挺受着的人,怎么能弯腰呢?
宋歌顺着他的脊背看去。
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浮在他的嶙峋脊背上。
他又瘦了,瘦到她甚至能透过衬衫看到他凸起来的肩胛骨。
有那么一瞬间,宋歌忍不住想要去触碰他的肩膀。
可当她碰到他的衣裳的时候,她就像被火烧伤一般,立马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那声好,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宋歌拿起桌上还没喝完的酒,一口闷了下去。
“清醒点!”
像是在对徐静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努力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卡着嗓子,试图将声音变得更加强硬一些:“徐静,我记得你以前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去看我,只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你做的这些事情对我有任何好处吗?”
她的尾音止不住地颤抖,眼角的泪水都似乎被这颤动所感染,滑落了下来。
“我们回不去了,徐静。你放过我吧。”
说完句话,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她全部气力。她已无力支撑,摇摇晃晃的身子顺着墙壁,一路滑落。
她蹲坐在墙壁前,把头埋在了双膝和手围成的空间里,止不住地啜泣。
徐静这才发现宋歌的异常,他慌乱地半跑半爬地靠近宋歌,丝毫顾不上脚上的踉跄。
当他的手即将放在宋歌的肩上时,却又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敢触碰她,生怕这一点点的外界刺激会再一次击穿她心里的防线。
他坐在一旁,两只手放在一起摩擦着,直至温热,才缓缓地用手轻触宋歌的肩膀。
他的手一落在宋歌的肩膀上,宋歌便疯狂地挣扎起来,甩开他的手。
徐静连忙把手撤回来,后退了几步。心被她的挣扎狠狠刺痛,千丝万缕地碎片化作刀刃,让他体无完肤。
他的声音颤抖着,眼里闪烁着绝望,两只手飘在空中,承诺着:“我不碰你,我不碰你。”
他转过头去,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努力定下心神,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颤抖的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聊天记录里滑动了几下便找到了章芸的对话框。
他直接给她打了过去,请她帮忙,过来接一下宋歌。
在电话快要结尾的时候,他沉默了一阵,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攥住手机的手指,用力地有些发青。不管在心里如何强迫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这是对宋歌最好的选择,他还是无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电话那头的章芸不知道这边还在不在线,不确定地喊了几声,“宋总?宋总你还在线吗?”
徐静这才强压住自己的内心,“也麻烦你叫一下戴业,你一个人来可能不太方便。”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走到一旁,拜托一名女服务生将宋歌扶起,送到一旁的有格挡的半包里。
宋歌在服务员的搀扶下,坐到了包间的沙发上。
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服务员给她递来的温水,眼神虚浮在水面之上,一言不发。她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破布娃娃,精神涣散地游走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徐静坐在她身后的包间里,透过木质的镂空雕花屏风,看着她单薄的双肩,挣扎间散落的头发。
他已经没有立场再向前走一步,任何关心都是多余的。他放在腿间的手止不住的轻颤着,他反复拿起手机,又放下,拿起,又放下。
知道手机再次响起,章芸发信息告诉他,她已经到了,问宋歌现在具体在哪里。
他让服务员去门口接章芸和那个人,却把自己隐在了屏风背后。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章芸跑到宋歌旁边,看见宋歌的样子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地问着。
戴业则对这种状况熟悉了许多,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宋歌,一只手揽过宋歌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斜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帮宋歌扶着牛皮纸袋,嘴里轻声地念着:“吸,呼,吸,呼,放轻松。”
徐静就静静地坐在他们的身后,看着戴业熟练的举动,他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他想要站起来,往外走去,但却发现双脚早已失去力气,他徒劳地用双手死死地抓住桌角,却仍迈不开离去的步伐。
他的眼里是浓厚的吹不散的哀伤,一行清泪在他的脸上蜿蜒着,顺着鼻尖,落在了他的唇上。有一便有二,他已顾不得眼泪在他脸上蔓延。
他仍望着,望着。那咫尺的距离却是永远也越不过的鸿沟。前方不是万丈悬崖,也不会粉身碎骨,但他知道,他不能也不该再往前迈一步,一步都不可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不能看到她在日渐干渴的水洼里搁浅,挣扎着呼吸着微薄的空气,哪怕离开意味着华发满头亦不复相见的天涯。
他知道,他终究还是失去她了,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
等宋歌的呼吸平顺下来,眼神也渐渐活了起来,徐静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拍了拍戴业扶着呼吸袋的手,用苍白的唇扬起了一个微笑,宽慰旁边的两人说:“我好点了。”
徐静看着戴业扶着宋歌的肩膀,宋歌倚在他的身上,两人相偕,一步一步,由近到远,走出走廊,拐弯,直到他再也看不见二人的身影。
就到这里吧。
他伸手招来服务生,又叫了一瓶janirishwhiskey。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两人搀扶着走出去的情景,无论他怎样不断地往喉头灌酒,祈求酒精能够让他短暂地意识模糊,这个场景却像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一般,越发清晰,清晰到他可以看见宋歌头发丝的翘起,清晰到他可以看见,宋歌将手全然信任地交托在戴业手中,没有一丝挣扎,没有一点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