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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山(1 / 2)

即便云星回在申请支教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和身理的双重准备,可在亲眼看到遮天蔽日的密林和无穷无尽泥泞的山路时,他还是难免产生了一点后悔的感觉。

虽然舍友的处境跟他差不多,但若是细算起来的话还是要属他被分配的村子最偏僻,偏到网络上都查不到只言片语,连个图都没有,他也是个倒霉催的,学校今年不知抽了什么风多加了一个,偏偏就是他抽中了这个最偏最远的地方,虽然他不是什么细皮嫩肉娇贵的大少爷,但这几天几夜的路程也要了他半条小命……唉,也不知道宿舍那几个臭小子到没到地方。

前方两步远带路的本地村民小武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带着浓厚乡音的语气更加小心翼翼:“云老师,您、您要不要休息一下?真是辛苦您了,平常不这样的,只是昨天刚下完雨,真是对不住您了……”

云星回这才察觉到有些失态,臊得耳朵都红了,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武哥您别这么客气,我就是有些感叹,这里的空气太新鲜了,树木郁郁葱葱的,实在太美了。”

小武脸上扬起一抹小小的骄傲,笑道:“咱们村别的没有,就是景色好,不仅有河,山上还有天然温泉呢,而且水果也特别甜,城里得卖十几二十一斤呢,在咱们这儿啊绝对管够。”

“听得我都快流口水了。”

小武笑声爽朗,宽慰道:“您再坚持一下,翻过咱们这座乙泽山呐马上就能到。”

云星回也就过了遍耳朵没当真,果然,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见着有人烟,刚下过雨的山林里弥漫着飘渺的湿雾,来时的那股新鲜感已经被蒸腾的热气与湿气悉数浇灭,他头发缝全湿了,身上的短袖衬衫也湿哒哒地黏在背上,让人越发焦躁难忍。又走了一段后云星回在迈不动步子了,也不顾丢不丢面子掏出登山杖来撑着,腰才解放了些。还好听了学长的话提前在拼嘟嘟上买了鞋垫神器,又塞了个卫生巾,脚除了走得多了有些疼之外没什么大碍。

天色渐渐阴了下来,像是又要下起雨似的,小武抬头看了看天,蓦地停下了脚步,左手放在右手上,唯独小拇指交叉着,从胸前缓缓抬起压在额头上,嘴里念念有词,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神色颇为庄严肃穆。云星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瞬,悄摸摸地打量着他的样子,觉得十分新奇,可配着这阴沉寂静的密林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微微侧头环视了一圈,咽了咽口水。

足足过了两分钟后他才睁开眼睛,看到云星回的表情后忙解释道:“这、这是我们雾洄村的习俗,传说我们的祖辈是在逃难时偶然进到了这里,于是便在山脚下安了家,可好景不长,干旱和饥荒渴死、饿死了许多人,实在没有办法,村民们便举行了祭典祈求山神大人降雨,没想到山神大人真的显灵了!山神大人大发慈悲降了三天三夜的雨,乙泽村这才得以延续,所以每当要下雨的时候村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向山神大人传达感恩之情。”

云星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能够理解,离现代文明越远的地方越封建,这是很难改变的,无论怎样,好的信仰是神圣的,不可多言。

断断续续地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看到了人烟,云星回闻着饭香都快要哭出来了,谁懂他一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站着的宅男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山路的感受哇……

穿过树林之后豁然大亮,一排排竹房依山而建,房子对面是成片绿油油的稻田,正蓬勃生长着,云星回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熟悉感,虽然那次意外之后他就忘记了以前的事,不过可能自己的老家也是在乡下,风景应该都差不多,所以才会觉得熟悉吧。

村口站着不少人,全都跟武哥一样穿着传统服饰,对他这个城里来的教书先生很是好奇和热情,眼中热切的光几乎要射出来,看得云星回一阵头皮发麻,不自在地放慢了步伐。

站在最前方的老头眼梢高高吊起,神态透露着一种极其诡异的亢奋,像是十分想要触碰云星回的手,却又猛地缩了回去,怯懦又兴奋道:“我等你好久了……”

这透着一丝怪异的话和眼神让云星回感到十分不适,他不由得退后一步,却撞到了小武,小武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扶着他的肩膀往前推,一双手像是锁铐一般牢牢扣着他,缓缓道:“老师,该进村吃饭了。”

还没待出声答复云星回就被推着拥着带到了村长家,他整个人都处在一个云里雾里的状态,吃了一桌子没有一丝科技与狠活的纯正特色菜,刚起身就又被簇拥着带到了河对岸。

河对岸是一片密林,小路由窄到宽,越往里树木越粗壮高大,不知是地势还是因为太茂密了,云星回觉得这里的树木没有其它地方葱郁,总给人一种萧索腐朽的感觉。走了大概五百米的样子眼前陡然开阔起来,入眼便是一个用石头铺成的圆形,圆形的中央有一座被篱笆围起来的红房子,肉眼看的话大概只能供一个成年人站立和躺着,多半步都没有,更奇怪的是,周边的树上挂着一个个巴掌大的方形盒子,密密麻麻的一片,望一眼身上都会起一片片鸡皮疙瘩,直叫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村口那位身材矮小的怪老头子原来是村长,虽然长相已经迈入老年,可那一双眼睛却有着像少年人一般的明亮,即便跛着一只脚也仍健步如飞,忽地扑上前握上他的手腕,云星回吓了一大跳,可握在手腕上的力道出奇的大,怎么都挣脱不掉,他震惊又害怕,几乎被硬拽着走到篱笆门的正中央,村长这才松开手,一副笑模样的温声道:“云老师,这是我们乙泽村的传统,是保佑您在村子里能健康安乐,还望您能跟我一起做,可以吗?”

云星回的内心十分抗拒,他从不信仰鬼神之力,可他一想到村长不符合常理的力道,只好先当作无事人一般笑了笑,照着他的样子十分敷衍的拜了拜,他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建筑想要看出什么端倪,小房子是用红泥砖块搭起来的,造型有点类似土地庙,却没有门,只左边有一道青灰色的正方形小口,像是没有封窗的窗户,不知是不是因为傍晚的原因,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东西也瞧不见,一般都会为信奉的神灵塑一座神像吧?按理说就这么大点地方再黑也能看见些轮廓,可里面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真是奇怪啊……

“云老师,我带您去住的地方看看吧。”

云星回的思绪被说话声打断,他应了一声,最后瞟了一眼这个奇怪的房子,按下好奇心跟着离开。

借住的村民家在村尾,村长说河对面就是学校,不远处的后山上就有天然温泉,除了晚上以外,其他时间想去就可以去。

“晚上山里不安全,村民们每天要干农活,很少有时间能上山,而且新鲜劲也过了,所以云老师可以放心去,不用担心会撞见村民,毕竟,那可是山……”

村长的声音渐渐变成呢喃,云星回没有听清,疑惑道:“毕竟什么?”

村长笑了笑,“没什么。”

这笑让云星回没由来的感到不舒服,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体会到好几次不舒服了,云星回没再理会一旁有些神神叨叨的人,肃着脸过了桥。

村民家门口有一个跛脚男人和一个瘦小的孩子早早等着,男人叫大刚,态度十分恭敬,灰扑扑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他腿后,神情和动作隐约透着一股痴傻,大刚讪笑着推她:“兰儿,叫老师,快。”

小女孩咬着手指,目光飘来飘去就是不肯看云星回,他笑着蹲下身来与她平视,温声道:“兰儿你好,我叫云星回,就是天上的那个云和星星,我第一次来什么都不懂,你能做小老师带我参观你和爸爸的家吗?”

听到老师这个词时兰儿的眼睛一亮,仰头看了看爸爸,又偏过头去不知在看哪里,笑容呆傻。

村长适时解释道:“兰儿小时候生过一次很严重的病,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刚子不求她多优秀,只是想让她能多跟孩子待在一起,不会寂寞,还望您以后多担待。”

“您言重了,我在学校做活动的时候有接触过一些孩子,还算有些经验,兰儿也是我的学生,我会好好教导的。”

大刚很是激动,不停鞠躬道:“谢谢谢谢!谢谢老师!”

兰儿的家不大,陈设也十分简单,他的房间在楼上,一张床,一张小木桌子,用布围起来的简易浴室——也就是一根连着木头阀门的竹管,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不过意外的很是干净整洁,窗户外面的景色十分宜人,鸟声清脆,还能看到树林和河,要是白天的话一定很漂亮,能看得出来主人的用心。

兰儿嘴里嗦着他给的棒棒糖,怯生生地露出一个头来往里看,云星回刚放下包和行李箱一扫眼就看见门边那道小身影,笑着招招手让她过来,又塞给她几颗糖,“谢谢你和你的爸爸为我提供这么好的住所,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辛苦兰儿多帮我认识其他的小朋友啦。”

兰儿不说话,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接过糖,想说些什么,忽地被楼下的喊声打断——

“兰儿,让老师休息吧,该睡觉了。”

门外竹墙上大刚的影子随着烛火影影绰绰,兰儿被声音吓得肩膀一缩,小声答道:“就来。”

云星回虽然很想知道她未说完的话,可毕竟人家的父亲还在等着,便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兰儿晚安,明天见。”

兰儿忽地抬眼看他,瞳仁又大又黑,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云星回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墙上的影子没了,她扭头看了眼窗外,神色全然不似之前的呆傻,蓦地拉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耳边声若蚊蚋——

“快逃……”

这透着一丝怪异的话和眼神让云星回感到十分不适,他不由得退后一步,却撞到了小武,小武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扶着他的肩膀往前推,一双手像是锁铐一般牢牢扣着他,缓缓道:“老师,该进村吃饭了。”

还没待出声答复云星回就被推着拥着带到了村长家,他整个人都处在一个云里雾里的状态,吃了一桌子没有一丝科技与狠活的纯正特色菜,刚起身就又被簇拥着带到了河对岸。

河对岸是一片密林,小路由窄到宽,越往里树木越粗壮高大,不知是地势还是因为太茂密了,云星回觉得这里的树木没有其它地方葱郁,总给人一种萧索腐朽的感觉。走了大概五百米的样子眼前陡然开阔起来,入眼便是一个用石头铺成的圆形,圆形的中央有一座被篱笆围起来的红房子,肉眼看的话大概只能供一个成年人站立和躺着,多半步都没有,更奇怪的是,周边的树上挂着一个个巴掌大的方形盒子,密密麻麻的一片,望一眼身上都会起一片片鸡皮疙瘩,直叫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村口那位身材矮小的怪老头子原来是村长,虽然长相已经迈入老年,可那一双眼睛却有着像少年人一般的明亮,即便跛着一只脚也仍健步如飞,忽地扑上前握上他的手腕,云星回吓了一大跳,可握在手腕上的力道出奇的大,怎么都挣脱不掉,他震惊又害怕,几乎被硬拽着走到篱笆门的正中央,村长这才松开手,一副笑模样的温声道:“云老师,这是我们乙泽村的传统,是保佑您在村子里能健康安乐,还望您能跟我一起做,可以吗?”

云星回的内心十分抗拒,他从不信仰鬼神之力,可他一想到村长不符合常理的力道,只好先当作无事人一般笑了笑,照着他的样子十分敷衍的拜了拜,他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建筑想要看出什么端倪,小房子是用红泥砖块搭起来的,造型有点类似土地庙,却没有门,只左边有一道青灰色的正方形小口,像是没有封窗的窗户,不知是不是因为傍晚的原因,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东西也瞧不见,一般都会为信奉的神灵塑一座神像吧?按理说就这么大点地方再黑也能看见些轮廓,可里面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真是奇怪啊……

“云老师,我带您去住的地方看看吧。”

云星回的思绪被说话声打断,他应了一声,最后瞟了一眼这个奇怪的房子,按下好奇心跟着离开。

借住的村民家在村尾,村长说河对面就是学校,不远处的后山上就有天然温泉,除了晚上以外,其他时间想去就可以去。

“晚上山里不安全,村民们每天要干农活,很少有时间能上山,而且新鲜劲也过了,所以云老师可以放心去,不用担心会撞见村民,毕竟,那可是山……”

村长的声音渐渐变成呢喃,云星回没有听清,疑惑道:“毕竟什么?”

村长笑了笑,“没什么。”

这笑让云星回没由来的感到不舒服,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体会到好几次不舒服了,云星回没再理会一旁有些神神叨叨的人,肃着脸过了桥。

村民家门口有一个跛脚男人和一个瘦小的孩子早早等着,男人叫大刚,态度十分恭敬,灰扑扑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他腿后,神情和动作隐约透着一股痴傻,大刚讪笑着推她:“兰儿,叫老师,快。”

小女孩咬着手指,目光飘来飘去就是不肯看云星回,他笑着蹲下身来与她平视,温声道:“兰儿你好,我叫云星回,就是天上的那个云和星星,我第一次来什么都不懂,你能做小老师带我参观你和爸爸的家吗?”

听到老师这个词时兰儿的眼睛一亮,仰头看了看爸爸,又偏过头去不知在看哪里,笑容呆傻。

村长适时解释道:“兰儿小时候生过一次很严重的病,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刚子不求她多优秀,只是想让她能多跟孩子待在一起,不会寂寞,还望您以后多担待。”

“您言重了,我在学校做活动的时候有接触过一些孩子,还算有些经验,兰儿也是我的学生,我会好好教导的。”

大刚很是激动,不停鞠躬道:“谢谢谢谢!谢谢老师!”

兰儿的家不大,陈设也十分简单,他的房间在楼上,一张床,一张小木桌子,用布围起来的简易浴室——也就是一根连着木头阀门的竹管,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不过意外的很是干净整洁,窗户外面的景色十分宜人,鸟声清脆,还能看到树林和河,要是白天的话一定很漂亮,能看得出来主人的用心。

兰儿嘴里嗦着他给的棒棒糖,怯生生地露出一个头来往里看,云星回刚放下包和行李箱一扫眼就看见门边那道小身影,笑着招招手让她过来,又塞给她几颗糖,“谢谢你和你的爸爸为我提供这么好的住所,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辛苦兰儿多帮我认识其他的小朋友啦。”

兰儿不说话,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接过糖,想说些什么,忽地被楼下的喊声打断——

“兰儿,让老师休息吧,该睡觉了。”

门外竹墙上大刚的影子随着烛火影影绰绰,兰儿被声音吓得肩膀一缩,小声答道:“就来。”

云星回虽然很想知道她未说完的话,可毕竟人家的父亲还在等着,便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兰儿晚安,明天见。”

兰儿忽地抬眼看他,瞳仁又大又黑,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云星回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墙上的影子没了,她扭头看了眼窗外,神色全然不似之前的呆傻,蓦地拉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耳边声若蚊蚋——

“快逃……”

蛙声聒噪烦闷,云星回还维持着呆愣和震惊的样子,久久不能回神。

什么意思……快逃?为什么要让他逃?

他心里直打鼓,越想越后怕,慌忙找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还是一格信号都没有。

白天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才觉出味来,没有网络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渠道,也就是说……他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一颗颗冒出来,明明是入夏的天气,他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如坠冰窖。

四周寂静无声,只偶尔有几声鸟叫,他伸头往外看去,雾洄村傍山而建,房屋随着地势蜿蜒曲折,被密林拥簇在中央,仿若牢笼里的困兽,令人毛骨悚然。

一股浓重的恐慌和绝望萦绕心头,云星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一会儿是密林里奇怪的红房子,一会儿是兰儿在耳边的呢喃,让他快逃,一会儿又是一团奇怪的黑影猛地扑向他,声音含糊嘶哑,混杂着嘶嘶嘶的奇怪声音,紧紧包裹着他,云星回拼命挣扎着,猛地惊醒过来,大汗淋漓地不住惊喘着。

窗外已是大亮,鸡犬相闻,人声鼎沸,阳光驱散了寒气,四肢渐渐泛起暖意,他定了定神,洗漱一番之后大刚便敲门请他下去吃饭,却不见兰儿的身影。

“我跟兰儿习惯起得比较早,已经吃过了,老师您慢慢吃,门不用关,我带兰儿去下地了。”

大刚唤了声,兰儿便从屋外跑进来,手里还握着一个泥团子,冲着云星回痴痴傻傻地笑着。

云星回看着兰儿一蹦一跳远去的身影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掐了把大腿上的肉,生疼,不是做梦。

手机还是没有一点信号,电话也跟预想般一样拨不出去。

云星回和兰儿才刚认识,没理由害他,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为什么要装痴儿,但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原因,他必须得装作什么不知道。

云星回立马跑上楼把重要的东西放进包里,衣服和其他物品都放在原处,背着简易的包到村头去找小武,正巧小武扛着个锄头出来,云星回立马温声道:“武哥,我忽然想起来有几样重要的资料没有带过来,能麻烦你领我出村吗?下午就能回,很快的。”

小武的脸色陡然一变,云星回眼皮一颤,假装没看出来,小武挤出一个古怪的笑,语气也不似昨天那般客套,“这路途遥远的,我还得忙农活呢,你自己去问问村长吧。”

他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了,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出村怕是不容易,云星回的心瞬间坠到了谷底。

他又问了几户人家,每家都是直摆手不答应,他还想拿出些好处来诱惑一下,忽地肩膀一重,他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村长那张爬满沟壑的赘皮脸近在咫尺,他硬生生挺住没躲开,笑道:“村长?”

村长的那双眼睛还是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光亮,笑呵呵道:“云老师,近几个月正是农忙的时候,怕是没人能抽出来时间,您要是真着急用那些资料的话,不妨自己去试试。”

云星回一听就明白想出去恐怕不容易,可他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走一趟。

幸好他昨天多留了个心眼,沿途把资料纸团成团扔在树下留作记号,密林里的浓雾遮着他的眼,他焦急又费力地四下寻找着,终于了看见了一团皱巴巴的湿纸,他大喜,连忙向前跑去,好在昨晚没有下雨,纸团子虽然被雾气打湿了一大半但是在一片绿里还算显眼,他擦着满头的汗,生怕从哪个树丛里钻出来个野兽,脚步一刻也不敢停,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半小时,再走一个小时应该就……云星回望着前方猛地顿住,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

一道人影正拄着拐站在村口的牌匾下,周遭陷在阴影处,像一个干瘪的气球,似有种感应一般准确地转过身来对上充满雾气的湿润双眼,缓缓露出一个笑。

田里劳作的村民蓦地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远远地看向他,一动不动。

“云老师,怎的又回来啦?”

村长的缓声低语和这幅像是被定格了的惊悚画面让云星回头皮发麻,脊背的寒毛直耸着,他咽下狂跳的心脏,竭力抑制住打摆的双腿一步步走向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破了音的话。

“林、林子里起了雾……山路不好走,还是算了吧,等…等这阵农忙过去,再让武哥带我去拿东西吧…”

话音刚落,村民们瞬间就恢复了原样,嘈杂的笑闹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

“这样啊,还真是不巧呢。”村长转身走了,轻飘飘的话却顺着凉风清晰地传到了云星回的耳中——

“我们这深山老林的,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哩……”

云星回浑身一震,串串晶莹的水珠顺着鼻间滑落,最终落到了腥黄的泥水里,消失不见。

云星回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吃了颗止痛药又睡了一觉,心脏的疼痛和麻痹感才慢慢消下去。

蝉鸣和树叶的沙沙声顺着阳光飘进来,他一骨碌爬起来,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房间。

村里的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路人见的人全都笑呵呵的跟他打着招呼,云星回心里便有了底,虽然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要有什么目的,但至少他们现在还不敢动他。

兜里的糖还没到村尾就发完了,虽然村里的孩子不多,走了那么长时间也才见到十个左右,但他们都没吃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儿,吃了一个还想吃,却不敢开口,只悄么声地跟在他身后,云星回起初还不知道,有自来熟的村民拿着稻苗儿遥声开着玩笑:“云老师在玩鸭妈妈的游戏吗?真有童心呐。”

云星回转脸一看,这才知道屁股后面不知何时竟跟了一串儿的孩子,只好把所有的糖都拿了出来,连口袋都翻给他们看了,他们这才罢休,一溜烟跑没影了。

云星回慢悠悠的继续走着,装作散步的样子,这一路上看下来,这个村庄颇有世外桃源那味儿,风景秀丽,屋舍俨然,一片祥和温馨,可越这样他的心就越往下沉,因为往往表面越正常和谐的,才最可怕。

经过通往红房子的桥梁时他停了一瞬,最终还是消了去探查的心,毕竟这才第一天,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决定去山上的天然温泉看一看。

听村长的意思后山很少有人去,那他就有机会查查别的路。

往山上走同样是土路,小径两旁开满了认不识的小花,可他没心情欣赏风景,因为雨靴上沾满了累赘的黄泥,走几步就得甩甩,直把人累得够呛。

总算爬到了冒着烟的地方,还没待云星回喘口气,就听到了一阵兴奋到有些怪异的尖细嬉闹声。

“臭哑巴黑鬼怪物!叫你不准下山脏我们的眼你还敢下!再往底下按!!!”

云星回拨开硕大的枝叶向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三四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温泉边拍手欢呼着,他的视线跟着朝左看,就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跪在池边,被两只手按着头闷在水里,他越挣扎笑声就越大,按着他的人仿佛做惯了,非常熟悉该何时拉起他让他吸几口氧,还没一秒就又把他重新按进水里。

云星回脑子一热,一时间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厉声喊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快放开他!”

按着他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训斥声吓了一跳,手松了些力气,池子里的人趁机得以起身,想跑却没力气,只能向远处爬,整个人都缩在石头后面。

“你是谁?竟敢对我大吼大叫?!”

“你管我是谁!你凭什么欺负人?!”

“你……!”

“胜哥,”离他最近的瘦猴打断他,凑近他的耳边悄声道:“他是新来的,你爷爷很重视,还是不要生事端比较好……”

被叫做胜哥的小年轻听到爷爷时一顿,哼了一声,“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这小白脸一般见识,走!”

云星回厌恶地剜了一眼这个目中无人的浑小子,正要上前几步察看那个被欺负的男人,肩膀就一痛,他吃痛地转回身,就看到那个胜哥故意冲着他摇头晃脑扭屁股,还嫌不够,变本加厉地冲他扔石头,他堪堪躲过,还没等找他算账这群二流子就哄闹着跑走了。

云星回快气炸了,想追也晚了,只好在原地平复好心情,良久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后面还有个人,他忙转过身,悄悄打量了一下石头后面躲着的男人,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人只露出半个头来,因为头发太长所以云星回不确定他有没有在看他,奈何块头太大石头根本挡不全,只能感觉到一道狠戾的目光射在脸上。

云星回不懂他的敌意,明明自己刚刚才帮助过他,还未待问出口,忽地视线一凝,惊道:“你流血了!”

男人却一动也不动,仍是牢牢盯着他的脸,云星回看着已经流到下巴的血急道:“我不是坏人啊你别误会!我包里有些药,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回去拿来帮你处理一下额头上的伤。”

男人却蓦地站起身,云星回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男人竟然这么高,那手臂肌肉几乎是他的两倍,这样一个‘庞然大壮汉’怎地会被一帮毛都没长几根的臭孩子欺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男人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像猎豹一般迅速消失在了树林里。

“欸!等一下!跑什么啊?!”

奈何男人跑得实在太快云星回根本追不上,肚拐子都快岔气了,他累得往草上一躺,摸了摸自己的脸,以前谁见着他都说他长着一副笑眯眯的乖孩子脸,吓跑人还是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云星回在林子转了一小圈后还是没有找到人,只得作罢。

吃完晚饭后他又从村子后方绕了一圈,基本的地形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就剩下那片奇怪又可怕的树林和后山了。月色悄然爬上枝头,他回过神来时正好走到村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回走,万一被村民撞见以为他要跑就完蛋了。

云星回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一家两家是偶然,可这一路上经过的所有房子全都紧闭着房门,更奇怪的是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

整个村子和白日里的喧闹截然不同,像是忽然沉寂了下来,了无生机,就像是……像是死了一般……

云星回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赶紧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大刚家狂奔而去,他跑得满头是汗,根本不敢回头看,生怕看到脑子里想的东西,砰砰砰,木门被他敲得哐哐作响,可没人应答,他又敲了几遍,压低声音喊着大刚和兰儿的名字,可令人心寒的是,屋子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更没人给他开门。

云星回难以抑制地回头看去,稻田和树林全都纹丝不动,连一缕风都没有,整个村子在月光下泛着一股死白的灰气,像是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他慌忙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既然没人给他开门,他就自己想办法进去!

云星回左右看了看,锅屋旁的那棵树正好差不多能够到窗沿,汗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咸湿难忍,云星回埋在胳膊上擦了擦,得亏小时候他天天摸鱼打鸟,练就了一身爬树的本领,他扒着树干一脚蹬上去,虽然有些生涩但好在这棵树枝节够粗,云星回费了不少力气终于爬进了二楼,他脱力地躺在地上,一放松下来右肩忽地疼痛难忍,他嘶了一声,拉开短袖一看,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淤青上拉着几道还在渗血的血丝,应该是下午在后山上被那个广胜砸的。

他太累了,硬拖着身子冲了个澡,几乎是砸在床上,本想着喷点云南白药,但下一秒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床上窝成一团的人呼吸渐缓,摇曳的树影忽地一滞,风声、鸟兽叫声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漫天的黑云裹住皎洁的月亮,没有一丝光亮的山中小村在死寂中被浓重的黑雾吞噬。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变成大字形,脸颊软软地歪在枕头上,薄薄的棉被夹在双腿间,露出的小腿在黑暗中更显白皙,黑雾缓缓裹住脚踝,沿着弧度向上摩挲揉捏,从嫩软的大腿处褪出,雾气越来越大,几乎整个笼罩在他身上,修长脆弱的脖颈被一缕缕细小的黑雾团团拢住,缓缓收紧。

熟睡中的人轻颤了下,含糊不清地启唇呓语,似是感觉到了某种障碍般蹙起了眉头,头摇晃着蹭了蹭枕头,却陷进了黑雾中。

脖颈上的雾气倏地一滞,不知过了多久,弥漫在整间房子的黑雾缓缓消散,只余下小小一团,缓缓握上枕边垂落的手,渐渐收紧。

云星回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浑身都酸痛不已。

他皱巴着一张脸抻了抻身子,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十点了,本来还打算今天早点去等着,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既然已经迟了,那就多睡一会儿吧……云星回打了个哈欠,挪着枕头寻找舒适的睡姿,可指尖一凉,他猛地醒了困,枕边不知何时放着一片树叶,上面有一团草,还带着些晨露。云星回呆了一会儿,他认得出来,这种草捣碎了可以祛瘀止痛,难道是大刚?不对,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受……

是后山的那个男人!

不对啊……窗户和门明明是锁着的……他怎么进来的?!

云星回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忽地视线一凝,他抬起右手凑到眼前仔细打量着,一道几乎有拇指长的青黑淤痕明晃晃的出现在手腕内部。

不可能啊……他明明记得睡觉前是没有的啊……难道他昨天睡觉不老实磕到哪里了吗?云星回努力回想着,赶紧下床查看,没想到窗户的插销竟然没怼进去……可就算这样那人也不能没说一声就随便进别人的房间啊!

云星回搓了搓手臂,一阵后怕。

时间一晃而过,等到晌午云星回就迫不及待寻了个借口上了后山,温泉边没有男人也没有那群坏孩子,云星回不死心的顺着他逃跑的方向走,路上全是齐腰的草丛,完全看不见路,小虫子飞来飞去,他胳膊上被咬了好几个大包,正挠着,脚下忽地一空,他惊叫一声就要摔下去,胳膊却被一把抓住,整个人被提溜了起来。

入眼便是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从缝隙里能看到一双浅棕绿的淡眸,像是一头锁定了猎物的黑豹。云星回还在愣着,男人便偏过头放了手,转身就要走,云星回把早上男人翻窗进他屋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连忙喊住他:“等一下!”

男人脚步不停,走得飞快,他急忙追上去,边快速地说着:“刚刚谢谢你拉我一把,要不然我就摔下沟里去了,真的谢谢你!”

男人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云星回心里一慌,想也没想就伸手拽住他:“我是来给你送药的!你额头还好吗?还有作为回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想办法做到!”

他话音刚落,手腕就被大力一拧。

“啊!疼疼疼……”

男人垂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云星回疼得渗出汗来仍不肯作罢,笑着好声好气道“你别怕啊,我只是想谢谢你,你……”

一道特别明显的咕噜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云星回一愣,看向男人的肚子。

男人猛地松开手,云星回欸了一声,不记教训的又去拉他的胳膊:“你等等我,我去拿些东西来,很快的!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男人没说话,也没再抬步走,云星回一喜:“一定要等我啊!!!”

云星回火急火燎地跑了起来,途中差点滑倒也没停,生怕去晚了男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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